有一种生活境界,叫作超然、洒脱。 超然、洒脱,看似容易,实则甚难,非寻常人所能至也。他必得具备三方面的要素:一是他必须是一位“自然人”,他热爱自然,融于自然,一花、一草、一木,皆是眼中风景、心中性情;二是他必须“无所依”,不为名缰利锁所诱惑,不依傍权贵,不追名逐利;三是要有一份高蹈的精神风范,特立而不孤立,傲骨而无傲气,困而不顿,弥挫弥坚。备此三者,庶几乎可近之矣。 《论语·先进》:“(曾皙)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吾与点也”,说明曾皙之志,甚合孔子之志也。或者说,曾皙之言,即道出了孔子之志。 读《论语》,你就会发现,其实孔子是很“生活”、很“人情”的。随季候而应变,暮春时节,一向庄严的孔子,也愿意与弟子做一次“自然之子”。这也正看出,孔子贴近自然的超然世俗的一面。 不为五斗米折腰,陶渊明愤然辞官。辞官归来的陶渊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田园之中。于是,他欣然命笔,写下了著名的《归去来兮辞》。那么过上田园生活的陶渊明,又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呢?他在《归去来兮辞》中如此写道:“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扶孤松而盘桓。” 手扶拐杖,在田园中自由行走、憩息,时不时举首遥望天边远处,看到了什么?云随心所欲地从山间飘逸而出,鸟飞得疲倦了就自然而然地回到巢中,一切都是那么自自然然,一切都是那么自自在在。此时,那种鸟飞云舒的自在,实在就是陶渊明回归田园的一份心灵自在,他是以一颗超然之心,观世间万物之大自在的。 陶渊明的超然,就不仅仅是超然世俗了,他是游目骋怀,把自己的一颗超然之心安放于大自然之中,与自然万物浑然相融为一体了。 苏轼一生,为官屡屡被贬,生活屡遭挫折。可是,他不怕,他不畏,面对“风雨”,他“吟啸”前行,“一蓑烟雨任平生”。挥挥手,一切也就过去了,“回首向来萧索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忧乐两忘,展现的是一种人生大境界。可是,他“忘记”的却只是“萧索”之痕,并非人间真情。 恰恰相反,愈挫愈坚的苏东坡,挫折愈多,他的爱心愈博,用情愈深。他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不好人。”刘壮舆《漫浪野录》评价曰:“苏子瞻泛爱天下士,无贤不屑,欢如也。” “泛爱天下士”,且心情愉悦,谈何容易?若没有豁达的胸襟,若没有不计前嫌的包容,若没有不嫌贫富的仁心,若没有众生平等的价值观,又如何做到?做到了,也就“也无风雨也无晴”,也就忧乐两忘,也就活得超然而洒脱了。 其实,超然、洒脱之境界,何其多也?除上面的事例外,嵇康“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刘伶“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佛说“纵有三千烦恼,不如拈花一笑”,等等,又何尝不是?勘破世俗,特立独行,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皆具超然、洒脱之风致也。 超然、洒脱,是一种生命境界,得此境界,便得一份生命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