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日子,家务缠身。儿子不知惜物,每天像只泥猴,洁身沐浴之后,面对一堆衣服,会禁不住呵斥他:“玩起来就像个疯子,看这满身泥污,不如叫你赤膊。”想想生活就是这样周而复始,不由得提醒自己多些耐心,借迷人的月光麻醉酸涩的肢体,甚至会为盆里少了一件衣衫而对那人感恩不已。即便如此,我还是要亲手去洗,去享受汗渍与脏污被双手淘尽,一点一点变干净的感觉。 我大概是一个只肯在文字里低头的人,对生活,敏感的情绪大多被我化作一副咆哮的姿势,叫人灰心丧气。好在儿子曾说:“妈妈,你发火的样子蛮可爱的。”老公也逆来顺受,随我跟自己瞎摆布的日子较劲。我则常常喊不到两声就无计可施,因为嗓疼咽干、胸闷心堵,先天没有“咆哮体”的基因,于是看身边依旧尘归尘、土归土。婆婆早就识破了我手无缚鸡之力,一语中的地说:“你看你洗的那些衣服,不过是给了它们喝了口水。” 把日程缩减到最简约的状态:上班、下班、回家,两点一线。身心跨越藩篱,慢舞一曲。保持心理的低调,不寻求所谓的“精神刺激”,不在朋友圈“显摆”,不与人“礼尚往来”,几乎拒绝与“开门七件事”之外的一切涉猎。锅碗洗罢,老公早已在门口等着,欲与我在小区里转悠几圈,美曰“散步”。持着这些拘俗守常、清淡微远的意念,过着偏于节制和原生态的生活方式,进行无关于他的自我累积,使我的小日子不时闪现美丽心情。 每天,伴着被风衔来的不一样的晨曦;每夜,枕着帘外疏影横斜或圆或缺的月晕,不论是春朝的鸟啾,还是秋窗的虫鸣,都那么恬淡、清净、自然、不事雕琢,在一屏不需要装饰的简约中,才找得到真我。 人生最大的享受是宁静,我向往《陋室铭》里的境界:“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而又不完全闭塞,“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在我心里,所谓诗意的栖居,不必住进高楼,身披霓裳,宝马香车,而是捧着书本,品“甘之如饴”,守着淡泊,观“风轻云淡”,饮茶、听歌、浇花、弄草,与心爱的人一起远离尘嚣,在“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中修篱种菊。 《六祖坛经》有慧能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现实中,这等痴言止于观瞻,却难以实践。在飞速变化的世界,一个人怎样保持住最初的诗意?谁都希望自己富足,精神的和物质的、名的和利的,多多益善,由此来看,最没有边际的就是人心。世间修行如筚路褴褛,能够抱朴守拙者却不多。 当冰冷的现实逼得我们丧失纯真,当左冲右突仍找不到心灵慰藉,当面对诱惑而身心俱累,不禁会想着放慢脚步,给身心卸载。人生行路,试想每一步都是虚无,又何须那些纷繁点缀?1845年,28岁的梭罗撇开金钱和名誉的羁绊,来到瓦尔登湖,亲手在湖畔建起一个小木屋,并且自耕自食,过起了隐居的生活。瓦尔登湖让梭罗远离了世俗,告别了虚伪和险恶,找到精神层面上的孤独、严谨、节俭、求知和野趣。 凡是经典的东西,总是带给我们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回味,而我们常常走得太快,快得连自己都来不及跟上。人的生命是注定的,从出生到死亡,一切皆从零归于零。我们一生所获取的知识、思想和信念附加于身外,它无迹可寻,却有绝然的姿势,使我们得以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