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旷野是萧条的,因了秋风,更兼秋雨。
车子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视线极好。窗外,秋风飒飒,凉意袭人。时令已然是深秋,草木枯黄,万物凋零。极目处,那一片片收割之后的田地,如盛宴之后的舞台,裸露着大片的肌肤。一簇一簇的黄,如耀眼的星星,散落在苍茫的天地间,格外显目。心里不由生出惊喜之色,是黄野菊!
《礼记·月令篇》:“季秋之月,鞠有黄华。”菊,秋月开花,野生种。花,是黄色的。黄色是最辉煌、最明亮、最温暖的色调,使人愉快、温馨。
野菊,枝条纤细羸弱,花朵瘦小、素洁,一朵、两朵……一片、两片……一簇、两簇……野菊,因了“野”字,继而任性,它没章法、没约束、没定律,也是没规没矩。那么的自由散漫,这里一簇,那里一片,开在曲折的田间小径边,开在贫瘠的山坡野地上,开在塘坝沟渠坎,甚至于险峻陡峭崖壁缝隙间,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招摇张扬,野性中含着娇羞,散漫却极为团结。
唐朝诗人元稹在《菊花》中写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黄昏向晚,夕阳低悬山头,矮墙柴扉下,丛丛绕篱而生,在秋风里轻轻摇曳着,暖茸茸的黄,不觉就惹了眼,也柔软了心。此花开过,还能欣赏到如此恬淡、幽雅的美景吗?
《红楼梦》中,林黛玉在《问菊》里写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世间沧桑,隐逸超凡脱俗如你,只等千帆过尽,风烟俱净沉淀美。低头问菊:如此孤标傲世,遗世独立,是想偕谁归隐?同样烂漫枝头的花儿,春色满园,何以不与百花争艳春风里,而偏偏在叶落花残秋声里独自傲立呢?
想起宋代词人李清照的《醉花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都说花黄憔悴,娇娇花色凋零不忍看,其实,西风乍起,卷起珠帘,帘外,菊纠缠在时空中,一丝一瓣,轻如尘,瘦如钩。只见帘内,人如花,花似人,花人相映,只觉比那黄花更消瘦,怎能不伤神?
野菊,受不得拘束,注定开在乡野。城市是钢筋水泥铸成的繁华之地,那些脱了野性,在温房里宠成了娇嫩可人的花儿,招招于闹市,摇摇于街角。或许,是一种幸运,是一种美好,是一种不期而然的向往。可这些,不是野菊想要的生活,野菊只要随心随性,自然就好。
喜欢喝菊花茶,尤其是野菊花,几枝干瘪瘪的蔫花,在水里一点一点舒展成一杯香茗。慢慢地嘬一口,只觉冷香袭人,清新中夹杂着野味的芳香,让人有些神不守舍,有些神思如天马行空,心也在茶香里野了一回。
想到一首无名小诗:“我躺在这座城市,咀嚼羁留在乡村的你,就想起一个丢失经年的梦,梦里开满了野菊花,很忧伤、很美丽。”白云苍狗,人生百年,只是一瞬间。经历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一步一步走向了繁华,终究要回归朴素和简约。
花如人生,人生似花。花开美丽,花谢从容。只想,淡如一枝野菊,在那繁华尽处,独自静美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