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回想起自己曾操刀的光大证券的量化交易平台，何波的惋惜显而易见。 光大证券旗下策略投资部的“8•16”乌龙指事件“殃及池鱼”，与之平行的富尊投资和光大资管的量化交易都一度陷入停滞。在市场对光大量化的质疑和遥遥无期的自查之下，何波所服务的光大证券对口量化部门10个亿的管理资金平仓清算，与何波对接的光大资管负责人在今年2月挂冠离职。 “可惜了这个当年光大证券‘创新委’专门立项用1400万投资的量化软件系统。”何波对我摇摇头，即便他表示对光大证券敢于在业界领跑的远见和投入始终敬佩。
为金融机构提供软件服务公司的负责人何波和光大证券的缘分始于2012年初春，作为项目技术外包方，何波团队在当时打败了恒生、金仕达等对手，竞标成为了光大证券的量化交易平台实施方。这个平台此后在除酿成乌龙指事件的策略投资部以外的量化投资业务部门投入实战，产生良好业绩。但在“8•16”之后，“这个平台放那儿就没人用了”。 何波与光大的两年缘分散尽。但对于“量化交易”本身背上的黑名，他有话说。 退：高频交易闯了大祸 “乌龙指”让中国市场前所未有地被量化投资中的高频交易威力震慑。当判断预设的交易机会来到，交易系统会根据程序自动发出交易指令，且订单生成后固定计数的毫秒内判断没有交易成功，系统会自动重发订单。高频交易通过计算机以惊人的高速每秒执行数千次交易。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所以当去年9月FOMC会议宣布不削减QE，市场在一毫秒内就产生并完成了反应：150微秒内，大部分指令发出，标普500的股指期货在前50毫秒内就有大量订单涌进。 可是，锋利的刀终于展露了它的伤害性。在快速的计算过程中，如果系统误判了交易机会或是写入的指令代码错误，市场看到的是去年8月16日沪指在1分钟之内被拉升5%便是如此，彼此光大证券以70亿的成交量引爆的是大量其他机构的量化交易订单。 这个大祸让很多非量化交易专业者脊背发凉，用何波的话来说，事件就像“一次飞机失事”，后果惨痛让人们忘记飞机本是快捷安全的交通工具，而它对国内量化进程也是一次重伤。 “8•16”后第一周，光大证券熟悉策略投资部相关业务原高管告诉我：“全国证监系统要求所辖范围内的投资公司所有有程序化交易的都进行全面彻查，很多机构暂停了业务，光大的业务更是停到今天。”光大证券暂停的是自动下单的程序化交易，手动的量化交易还在继续。 一名中型券商量化业务部门人士称，即便查验后量化交易得到了恢复，但划拨给平台的管理资金缩水。因为公司领导都质疑参不透的高频交易会不会再出现失误。 市场走在对量化交易重建信心的路途上。可是追究到祸端光大证券本身，难免有“一蹶不振”之气。这个曾经被监管部门考察参观过的国内券商量化交易先行者，如今成了市场的“眼中钉”。 光大证券本来有三个量化团队。据上述原高管介绍，一个是葛新元率领的富尊投资对冲基金，一个是“乌龙指”发生地光大证券策略投资部，一个是光大资管。然而当前，即便“三个孩子里只有一个惹了祸，但全家的孩子都没好日子过”。整个光大证券的量化投资似被贴上了一张无形的封条。上述原高管说，多名业务骨干集体离职，包括光大资管总经理、研究所所长和好几个业务投资部门管理层，策略投资部已经“分崩离析”。 贪婪和恐惧，是孪生。 量化交易怎么赚钱： 捕捉瞬间的定价错位 在这样的背景下，何波坐在了我的面前。如果市场对量化投资的疑虑在于其本身的神秘，何波希望以去魅的方式来消除一些恐惧。回到他的飞机比喻，“一架飞机坠毁也许只因操控者和这架特定飞机本身有问题，并不意味着这种交通工具本身多可怕。”他说，“可大家如果不明白飞机为什么会在空中行驶，就倾向于夸大风险系数。” 第一个要弄明白的问题：量化投资靠什么赚钱？ 量化交易分不同类别，靠趋势、靠套利和靠提供流动性。从部类来划分，通常的量化投资是一种非债券类的稳健收益投资，投资的方向是“市场中性”，靠的不是方向性地判断股票或期货的涨跌，而是寻找“市场尚未回归合理价值的波动性”——那些潜在的或将发生的交易意向。 举个简单明了的模型例子。“市场上有很多股票、期货，以后还有会期权，这些标的看似是孤立个体，但相互之间其实是有联系的，A和B很可能是一个事物的两面性，从历史走势分析也能体现相关性。” 何波举例：“比如建设银行股票和中国银行股票，是性质接近的银行股，国家货币政策变动理论上会造成两支股票出现相同走势，可是实践中这种走势会出现快慢先后，量化程序就会捕捉这种‘瞬间的定价错位’，等波动回归正行，交易已经赚到了错位带来的那部分钱。” 操作方法可不单是我们直观想象的“买那个后涨的”，而是系统自动“卖先涨的、买后涨的”，以此形成某种对冲。万一大盘全部往下走，先涨的可能下跌得更快，最终A和B的价格趋于接近。 当然，上述A、B模型是简单化的，在操作中，沪深300成份股的300多个品种可能一起联动，也可能有境内外股市、贵金属品种的联动。“前一段时间资金紧张，就造成过相关品种价差大，光大证券曾靠这个赚了不少钱”。 量化交易怎么风控： “操作量化就像开飞机” 第二个更为重要的问题，也是“乌龙指”后监管和市场最迫切想了解的，是量化交易怎么风控。何波表示谁也不能确保系统完全没有缺陷，“但我们需要知道发生错误信号时，最大的损失是多少。” “我们做量化交易训练就像是飞行师的训练，80%的练习不是平稳飞行时该干什么，而是各类异常事件发生时该如何处理。”何波说，量化投资就像开飞机，不在于飞多快，而在于飞多远。 在何波看来，“乌龙指”事件和飞机事故一样，是一系列的风控失误一个接一个叠加而成，其中切断任何一道都不至酿成惨剧；而这个事故里，尚缺一个有经验的“飞行师”。 科大博士何波有不少校友在美国对冲基金工作，这也让何波汲取海外经验，融于其在光大的实战一起思考。他认为，风控分为两级，“一级是避免错误的交易信号产生，一级是在发生错误信号后，最大可能减低危害”，而最难的地方是在不牺牲系统性能的情况下做好风控：既要追求低延迟，又要追求严格的风控，这对系统编码，风控逻辑设计都有非常高的要求。 在系统编码上，何波说，好的办法是通过接管内存管理，自主开发证券专用的无锁容器等各种方式减低系统延迟，通过防御式编程，大量自动化单元测试案例及大量使用断言降低系统本身的bug率；在风控逻辑上，则要通过巧妙的风控分级及与策略的有机融合，减少错误信号的发生，控制错误信号的危害。 从体系建设来看，何波表示，量化交易的风控表现在四个层面。在管理层面，需要设置专门风控人员，交易参数需要交易员与风控员双重核对；在资金层面，严格控制资金配比，尤其对带杠杆的品种要计算出不发生爆仓的限额；在策略层面，由于目前无风险套利的利润越来越少，量化投资界开始流行承担一定风险的“统计套利”，而这个过程中为防止一个策略下的“黑天鹅”类极端事件，就要设计多组不相关或相关性极低的策略来规避风险，“比如我们就20组策略一起上”；在系统层面，需要通过严格测试来规避系统漏洞风险，尤其是业内一些有“舶来”成分的系统。 “中国的量化投资界要汲取美国对冲基金上百亿美元烧出来的经验。经过失败，才知道哪里是坑。”何波说。 进：程序化交易趋势不易 虽然经历了一次市场信心重伤，但国内投资界的量化尝试势头似乎并未反转。 中国量化投资学会理事长丁鹏在稍早前接受媒体采访时预估，从量化交易使用较多的期货市场来看，量化交易在去年下半年约占市场交易量的10%，但未来一两年这一数据有望达到30%。 在证券市场上，国内的量化交易更是处于萌芽期，根据Rosenblatt证券的调研数据，此前量化交易已经至少占据美国股票市场50%的交易量。 “乌龙指”事件虽让一些已有量化交易的机构业务一度停滞，但另一方面也让那些本来没有从事量化业务的机构认识到程序化投资的“威力”。光大事件至今，据媒体报道，不少期货公司、期货私募基金、资产管理公司纷纷加码开发量化交易模型。 而在光大银行，近期，张旭阳挂帅的资产管理部也成立了第一只面向量化的投资基金。 尽管风险存在，但何波认为，量化投资来到国内可以比方成汽车的出现，带来便捷的同时，偶有车毁人亡的事故发生。这个时候，政府和行业要求限制汽车使用并非妥当的管理措施，而是应该针对事故原因设计与之匹配的风控规则，比如最高限速、要求使用安全带、警察开始开出罚单。 提到中国量化交易的未来，何波仍有信心。“期权和做市商业务是标志性事件，标志中国真正进入对冲时代，通过两张期权合成股票现货，可以给市场提供极大的流动性。”何波说，“到时候，类似光大‘8•16’这种70亿就能将大盘拉出‘一阳指’的事件将不再发生，经过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市场上简单的交易机会将会消失殆尽。” 彼时，量化投资的春天才真正到来。 2014年04月29日 02:08 夏心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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