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的减税法案短暂刺激了经济,但是远没有达到他原本扩大就业、吸引制造业回归、重新充实中产阶级等结构性目标,看来仅靠减税就能发展经济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提到特朗普的减税,人们往往会联想到上世纪80年代里根政府的减税政策,这也是迄今为止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减税改革。
A减税背景
在美国前总统里根执政之前,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普遍信奉凯恩斯主义,凯恩斯经济学家W·菲利普斯分析了美国1861—1957年的经济数据,提出了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之间呈现负相关的理论,称之为“菲利普斯曲线”。在该理论的影响下,政府为了经济发展往往能忍受较高的通货膨胀率。但是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国家经历了经济衰退但是物价却在上涨的滞胀情况,其中,1975年和1980年美国CPI分别达到了惊人的11.8%和14.4%。从1978年年底开始,为了应对高涨的通货膨胀,美联储开始采取紧缩的货币政策,联邦利率大幅上调至两位数,随后通胀一路下行,但是经济最终出现负增长,失业率不断上升。 美国陷入滞胀与三个方面的原因有关:一是在财政政策上,凯恩斯主义主张逆周期调控需要增加政府开支,加大投资力度,通过赤字上升拉动消费增长,但是这种情况下大比例的投资会适得其反,因为资本投资的边际效益会逐渐减弱,最终沦为无效投资;二是货币政策上,美联储持续增加货币供给以期拉动需求,但是结果却造成了流动性过剩,进而造成美元贬值,从而侵蚀了购买力;三是油价快速上行。OPEC在此期间的减产使得原油供给大幅萎缩,油价大幅上行。受这三方面的影响,美国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滞胀,凯恩斯主义在当时遭遇了空前的理论危机,客观上需要新的经济理论来解释,包括供给学派在内的多种自由思想主义破土而出,而里根减税运用的理论正是供给学派的思想。 B供给学派理论基础 供给学派相对于强调经济需求的凯恩斯主义而言,重点强调从供给方面考察经济现状和寻求对策,其主要论点和主张为:一是大幅度降低个人和企业纳税的税率,以增加个人储蓄能力,刺激人们工作的积极性,提高对企业的投资能力和投资积极性;二是取消国家对经济的过多干预,加强劳动和商品市场上的竞争;三是实行货币管理,使货币的增长与经济的增长相适应;减缓政府预算支出的增长速度,逐步实现预算平衡;削减社会福利支出。供给学派进而分析税率与税收的关系。因为税收是税率与税收基础的乘积,税率变动既然影响生产,就必然影响税收。拉弗首次把税率与税收的关系制成模型,画在直角坐标图上,这就是以拉弗命名的拉弗曲线。
图为美国宏观税负和政府杠杆率(%)
图为美国劳动生产率情况(%) C具体政策 里根上台后,明确了以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供给学派作为其执政的理论基础,以此形成了独特的里根经济学。相比起凯恩斯主义的需求管理和政府干预主张来说,里根经济学意在通过自由竞争促使经济复苏,主要的经济理论基础是供给学派,而供给学派又以拉弗曲线为主,拉弗曲线描绘了政府的税收收入与税率之间的关系,当税率在临界点以下时,提高税率能增加政府税收收入,但超过这一限度时,再提高税率反而导致政府税收收入减少。因为较高的税率将抑制经济的增长,使税基减小,税收收入下降。反之,减税可以刺激经济增长,扩大税基,税收收入增加。 里根减税措施的实施主要分为两个阶段,有两个重要的税收法案:1981年的《经济复苏法案》和1986年的《税制改革法案》。《经济复苏法案》主要要点是减税;削减财政开支(军费除外),特别是社会福利开支,减少财政赤字;放松政府对企业规章制度的限制,减少政府对企业的干预;严格控制货币供应量的增长,抑制通货膨胀。其中减税的政策中主要包括:降低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资本利得税,同时还增加了企业所得税的抵扣。 而《税制改革法案》不仅涉及了个人所得税和企业所得税,更为重要的是对美国的整体税制结构进行了改革,包括削减税收优惠、合并税基、简化税收征管等,改革后的美国税制体系延续至今。与《经济复苏法案》相比,这次改革秉持更多的中性原则,例如在《经济复苏法案》中公司税收抵扣部分被取消,加速折旧的优惠也被取消,以达到平衡财政的目的,但是因此也让减税政策打了折扣。
图为拉佛曲线 D影响及启示
图为道琼斯指数走势(点)
图为美国GDP走势(%)
图为美国通胀走势(%)
图为联邦政府赤字占GDP的比重(%) 1981年美国财政赤字占GDP之比为2.58%,低于历史水平2.9%,财政政策操作空间很大。美国制造业占GDP之比达20%,制造业就业占全部就业之比达22%,这一结构有利于促增长计划的实施。《经济复苏法案》出台后,美国经济经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1981年到1982年,这个期间政策并未发挥该有的作用,相反美国经济陷入了二次衰退。道琼斯工业指数从近1000点的高位下跌至800点附近,股票滑落至历史最低点,房地产市场整体陷入低谷,多个州失业率高达两位数。但是在经历了二次探底之后,1983年美国经济开始了复苏,这是第二个阶段。1983年至1984年美国经济出现了低通胀、低增长、失业率逐渐降低的新格局,1983年实际GDP增速达到4.6%,而一年之后更是上涨至7.3%。在1984年一季度,由于美国私人投资的强力反弹,GDP更是达到了8.4%的顶峰。与此同时,为了应对通货膨胀,美联储也采用了紧缩的货币政策,CPI小幅上涨后继续回落。 这一阶段减税给美国经济带来的刺激作用是明显的,美国宏观税赋占GDP的比重持续下降,1981年这一比重为31.49%,到了1984年下降至30.42%,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同期美国政府联邦财政收入却是增加的,这种背离证明了美国此时正处于拉弗曲线的右侧。此外,虽然里根提出要缩减政府开支,但是实际政府开支依旧在上升。美国政府一般支出占GDP的比重从1981的33.9%上涨至1984的34.87%,为了弥补财政赤字,美国政府部门开始举债融资。1952年以来,美国政府部门杠杆率持续下行,到了1981年已经下降至历史最低的36.35%,因此通过举债弥补赤字在当时是可行且具有较大操作空间的。美国政府举债后,政府部门杠杆率大幅上升,从1981年到1984年一共上涨了7.7个百分点。而1986年《税制改革法案》推出后,美国经济在之后的四年内GDP平均增速达到3.7%。1982年至1999年也成为美国经济的超级扩张期,市场称之为“20世纪最持久的繁荣阶段”,随着美国经济的不断转好,叠加OPEC的减产,1986年后原油价格重新回升,美国通胀也伴随回暖。 整体来看,里根的两轮减税使得美国经济摆脱了滞胀的压力,经济增速重回上行通道,里根任期内劳动参与率从63.6%上升到66.6%,非农业劳动人口从0.91亿上升1.09亿,成效显著。里根减税政策给美国经济带来了久违的繁荣,不仅摆脱了滞胀的阴影,还带动了经济的持续复苏。由此可见减税对经济发展的作用是十分巨大的。 但是另一方面,里根经济学也留下了三点教训。首先,减税应注意政府收支平衡。在第一轮减税之后,由于政府支出没有减少,联邦政府赤字率不断上升,从1981年的1307亿美元升至1986年的2108亿美元,为了应对赤字,美国政府不得不进行举债,由于政府杠杆率处于历史最低点,因此政府增加杠杆有较大的空间,并未产生太大的负面影响。1986年之后,里根政府开始控制政府支出,政府赤字开始明显下降,到1989年降至1550亿美元左右。从经济的表现来看,1986年至1989年期间的GPD走势、就业率等指标都要优于前一轮减税,这意味着有效控制政府赤字一定程度能够助力减税政策的成功。
图为《经济复苏法案》减税政策要点
图为《税制改革法案》减税政策要点 其次,减税的功效还取决于私人投资的效果。1986的《税制改革法案》虽然降低了公司所得税,但是同时也取消了投资税收抵免,延长了固定资产折旧年限。1986年之后,私人投资增长额明显有放缓的趋势,影响了实际减税的效果。 最后,由于里根经济学强调自由竞争,因此里根上台后便放松了对储贷机构的监管,允许其参与商业银行的业务竞争,储贷机构业务量增长的同时,也积累了大量的风险业务。1985年至1986年,由于油价下跌引致西南部经济普遍衰退,储贷协会的投资无法回收,积压了大量资产以致纷纷破产,被列为金融监管失败的典型案例。因此总体来说,市场在自由竞争的同时,也需要政府进行相应的金融监管,防范过度自由竞争带来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