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于所遇，暂得于己

龙听

加班晚归，地铁依旧拥挤，随着人海像一朵浪花随波逐流涌进车厢。摩肩接踵，气味复杂，沉闷无奈，如一张网罩下来，挣扎也是徒劳。灰蒙蒙的，让人联想起人生，从眼前到未来，颓颓的无精打采，直往下沉，看不见光亮。

   到一站，又是一群人上车下车，顺着反方向的力往里挤过去，一团红闯入视线，一个眉目清朗、打扮精致、穿着红大衣的女子被挤得斜坐在位置上。有位置坐已相当幸运了，她一脸平静安然，像一股清新的空气。

   有人说，衣衫整洁、讲究形象者一般精神风貌好，让人如沐春风，是一种好的修养，更是对他人的尊重。个人形象虽是私事，却会影响别人的视觉心情。一株葳蕤生长的植物肯定比一株枯草令人赏心悦目。穿红大衣的靓丽女子的确让人眼前一亮，把郁闷的心情牵出了一角，偏离一点灰暗的轨道。

   站在旁边的是一个大男孩，腋下夹着几本书，一只手里拿着书在狭小的空间开拓出他的精神世界，沉浸在书中的精彩，表情里写着他的怡然自得。我们距离如此近，憋闷的时间又如此难熬，也跟着去看书中的世界。那是丰子恺的漫画集，一幅《豁然开朗》，十分熟悉，多年前在学校的图书馆看过：高大敞阔的山洞口，树木葱郁，一个长衫男子带着两个孩子站在洞口看外面的世界，远山连绵，山脚下一排房子，寻常人家，一条宽而亮的河流，一座小桥，几人泛舟河上，悠闲自得。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宛若桃花源，很静，很美。

   漫画的旁边还有一首小诗：“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你若恨，生活哪里都可恨。你若感恩，处处可感恩。你若成长，事事可成长。不是世界选择了你，是你选择了这个世界。既然无处可躲，不如傻乐。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

   诗也是多年就喜欢的，这一刻看来，真如醍醐一般，让人豁然开朗。工作虽然奔波辛苦，却是立足尘世的根本，让我们活得安全有底气，是生活的保障。地铁虽然拥挤，却非常便利，还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遇上很多故事，增加见闻，更好地理解人生，珍惜拥有的幸福。

   有时候，想起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有几分怀恋，寂静简单，没有那么多欲望，也没有那么多烦恼。不用挤地铁，不用察言观色，一天也不用说几句话，腻在公园里，和草木鸟雀白云相伴，读书散步背诗词，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可是，也有它的局限，不敢遥想未来，是一种得过且过不负责任的态度，正是大好青春年华走出去看世界的年纪，岂能偏安一隅守一份老者心境？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所有的奋斗都是朝着美好的方向。

   朱光潜说：“任何一种生活，都有它的美好和遗憾，于适当的距离看人生世相，心底不岑寂，生活自有诗意。”

   想起有一回早上在小区里遇到开垃圾车师傅的情景——他满面春风，开车进小区来，远远就瞧见车的右边槽里盛开着一捧花，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捧布绢花，很骄傲的样子。一看就知，一定是谁家丢的，他拉垃圾时捡来，当宝贝一样明媚他的日子。擦肩而过的那刻，我非常感动。他勤勤恳恳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也许识字不多，不知道《兰亭集序》里“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的意思，但他懂生活、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