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前财长萨默斯：美联储对中性利率存在误判

“大师”由网易研究局和他山石智库联合出品

　　.聚焦国际思想市场

　　.解析财经新闻热点

　　.对话国际经济学大师

　　大师NO.001

　　对话美国前财政部长、哈佛大学前校长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

　　萨默斯简介：

　　作为美国经济和国际金融的权威，从全球经济到教育，再到美国在世界上的角色，萨默斯的言论总会引人关注。他担任过奥巴马政府的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克林顿政府的财政部长，哈佛大学校长和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在萨默斯担财政部长期间，美国经济经历了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的持续增长。

　　过去50年中，他也是唯一一位在卸任时国家预算仍然保持盈余的财政部长。在奥巴马政府任职期间，萨默斯是经济决策制定的核心。面临最紧迫的经济讨论时，他仍然是人们最先想到的求助对象。

　　60S要点速读：

　　1、我认为美联储还没有完全理解长期停滞的现实。长期停滞的现实是，我们有很高的储蓄倾向和很低的投资倾向。美联储对中性利率(注：均衡利率)的变化存在误判。

　　2、萨默斯谈美国减税：企业已宣布承诺增加购买自己的股票和红利，而政府只是表面象征性地支付一些一次性奖金。到目前为止，没有太多证据显示工人获得了巨额福利。

　　3、美国企业界在国际政策方面所热衷的一切——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和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TTIP)都处于危险之中或已经消失殆尽。

　　4、中国过去40年的经济改革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经济成就。我认为，中国现在从强调数量的增加转向强调发展质量的提高就是一个可喜的变化。

　　5、组织金融监管有一种倾向是：某些机构将受到监管，而某些其他机构将不受到监管。我认为一个更好的方法是：某些特定的活动应该受到管制。

　　6、中国有必要大力加强对国有企业的预算约束，并采取措施进一步实现金融自由化。这些步骤需要以强有力和果断的方式进行。如果你以更像企业的方式经营企业，好事就会发生。

　　7、中国的金融体系是健康的，所以我不知道什么会导致它的下一次危机。

　　以下为专访精编：

　　美联储对中性利率的变化存在误判

　　网易研究局.大师：如何看待美国通货膨胀没能达到2%的情况？

　　萨默斯：我认为美联储还没有完全理解长期停滞的现实。长期停滞的现实是，美国有很高的储蓄倾向和很低的投资倾向。(注：针对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美日欧等发达经济体长期复苏乏力的态势，萨默斯提出了长期停滞理论。该理论认为，由于发达经济体的均衡实际利率将长期为负，货币政策受到“零下限”约束难以将现实中的实际利率压低至均衡实际利率的水平，由此导致经济体长期复苏乏力，而应对长期停滞的有效方法是实施积极财政政策以扩大总需求。)也就是说，历史上高度扩张性的利率并不是高度扩张性的，因此，美联储对低通胀水平感到失望，初步的解释是他们对中性利率(注：均衡利率)的变化存在分析误判。

　　我认为美联储在准备制定目标方面是困惑的。美联储说它有2%的通货膨胀目标。但如果你有2%的通货膨胀目标，而且正如美联储所说，这是均衡的，那就意味着因为你一直以来都低于2%，所以你时常也应该高于2%。但美国的通货膨胀率9年来一直低于2%。

　　因此，我认为他们准备预测的事情和他们所说的2%的目标之间存在脱节。我的直觉是更加忠实于2%的均衡性，当前的政策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具有扩张性，都将朝着货币紧缩的谨慎方向运作。

　　美国减税真相：没有太多证据显示工人获得了巨额福利

　　网易研究局.大师：特朗普大幅减税，美国企业界一定非常感谢特朗普。

　　萨默斯：当然是的，美国企业界喜欢减税。但他们到目前为止做了什么？企业已宣布承诺增加购买自己的股票和红利，而政府只是表面象征性地支付一些一次性奖金。到目前为止，没有太多证据显示工人获得了巨额福利。不要忘记，美国企业界在国际政策方面所热衷的一切——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和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TTIP)——都处于危险之中或已经消失殆尽。

　　网易研究局.大师：这些多边合作协议看起来的确岌岌可危，你如何评价近期全球化的进程？

　　萨默斯：你知道关于全球化的问题，另一种选择是什么吗？大多数情况下，在全球资源整合更充分的地方，全球化往往会自动进行，这是双赢的。

　　萨默斯：改革开放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经济成就

　　网易研究局.大师：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你如何评价中国这40年来的发展？在这40年历程中，你觉得中国取得的最主要的成就是什么？

　　萨默斯：我认为，中国过去40年的经济改革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经济成就。如此快速的高增长，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开放、更加美好，所以正面的成就使遗留问题相形见绌。这是中国自己主导的一件事，也应成为中国人民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中国从贫穷国家逐步迈进中等收入国家，这本身就是一大挑战。中国要想在全球市场拥有更多话语权、经济要想取得下一步发展，就需要不断变革，在这过程中也会有许多不同的新问题产生。我认为，中国现在从强调数量的增加转向强调发展质量的提高就是一个可喜的变化。

　　网易研究局.大师：中国该如何应对转型带来的风险？有什么建议？

　　萨默斯：我不认为有任何单一的方法或灵丹妙药能够百分之百应对这些问题。西方国家十年前的经验表明，没有人能幸免于资产泡沫的问题。总的来说，我认为对金融进行功能性监管是很重要的。

　　组织金融监管有一种倾向是，某些机构将受到监管，而某些其他机构将不受到监管。我认为一个更好的方法是，某些特定的活动应该受到管制。所以如果有人借钱给公司，那么他应该受到监管，不管他是叫银行、金融公司还是香蕉或者其他名字。

　　“如果你以更像企业的方式经营企业，好事就会发生”

　　网易研究局.大师：如何看待国有企业？

　　萨默斯：我认为最好考虑一系列的政府安排。有些公司的运作或多或少像一个政府部门，还有一些公司是政府所有的，但是有拥有自主权的董事会，或是一组有自主权的高管精英，经营方式很像企业。所以总的来说，我认为如果你以更像企业的方式经营企业，好事就会发生。

　　网易研究局.大师：中国下一步改革的方向应该朝向哪里？

　　萨默斯：我认为分阶段递进式的改革模式对中国是行之有效的，过去5年来，中国打击贪污腐败的力度恰到好处，没有影响到经济的发展。我认为，有必要大力加强对国有企业的预算约束，并采取措施进一步实现金融自由化。这些步骤需要以强有力和果断的方式进行。我不认为这些是激进的休克疗法式改革，但也并非蜻蜓点水那般不痛不痒。

　　网易研究局.大师：在进一步的改革开放中，中国该如何在效率和公平之间进行权衡？

　　萨默斯：我认为中国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以同时提高效率和公平。举个例子，如果更多的人能够离开贫困的农村，转移到公平的城市，这将会提高经济效率。如果能够确保中国最有才华的年轻人上大学，从而让他们取得更大的成功，这既能增加公平，也能提高效率。如果有更有力的竞争政策，这将减少垄断利润，也使经济运行更有效率。

　　“中国的金融体系是健康的”

　　网易研究局.大师：在你看来，中国未来会不会有系统性金融危机？

　　萨默斯：如果一个人身体健康，那他自己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未来会因何而死。中国的金融体系是健康的，所以我不知道什么会导致它的下一次危机。未来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相信中国在某个时候也许会有一些金融方面的问题。

　　网易研究局.大师：你如何评价区块链、人工智能、机器人和大数据等新技术？它们对经济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萨默斯：我认为它们有很大的潜力，特别是区块链，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相结合的应用在推动创新和提高生产率方面有很大的潜力，仅从中国巨大的人口规模产生的数据量来看，中国就非常有能力利用这些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