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粉丝

26 Sep. 2018
5 b: G- w  O' W5 O" ^2 P8 Z: C文／张寒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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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8 I. U9 B" u! x4 e# [1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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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把昨天录的歌又听了一遍，还是觉得1分27秒的颤音没处理好，副歌的节奏有点乱，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唱得最好的一个版本，如果没人喜欢，他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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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0 Q0 n$ n' x/ d1 H毕竟，视频已经上传一周，他一个粉丝都没有涨。+ K" \5 T3 }, B; Z, j

  f. J/ w& }6 f" x6 |* l李飞是一个歌手，自称的那种，白天在快餐店打工，略微走神就会被领班罚款，夜里用一把吉他写歌，超过11点邻居就会骂娘，大部分时候，他觉得自己颇有天赋，随便哼两句都悦耳动听，可一旦录好传到网上，面对无人喝彩的局面，他又会自我怀疑，担心自己真像爸爸说的那样，世上最浪费时间的行为就是所谓追求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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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D' }+ }: O3 G. b' p5 U他在快餐厅忙活一天，按照合同，结算日薪140块，回家路上买好第二天早上的面包和牛奶，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要在以前，他会看看电影，听听歌，如果有感觉，就哼几句旋律，碰上对路的就写下来，最近不一样了，他开始在快餐厅附近的一间小酒吧驻唱，虽然条件苛刻，挣不到钱，但在公共场合唱歌是歌手的必经之路，而且，酒吧的环境远比地下通道这种地方好太多，所以他也没什么抱怨。, D  X0 [, |& u9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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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住了三户人，除了交房租的时候一起拿房东开涮之外，别无往来，他没有选择更便宜的隔断间或者地下室，因为担心太过恶劣的环境会影响创作心情，当然，付出的代价是吃用方面更加拮据。% h; E  v7 P6 R$ _

: S, ?3 K  g4 ?今天回来之前喝了一些酒，或许是受到酒精的刺激，李飞决定把那首歌重唱几遍，他相信自己能唱得更好。唱到第二遍的时候，李飞调整了歌词，为了意义更加顺畅，而不是单纯追求押韵，到了第五遍，他微调了节奏，唱得更轻快一些，虽然稍有偏离他个人的风格，但现在的市场是青少年说了算，做点妥协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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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对第七遍最满意，两户邻居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楼下有几声鸣笛，但夹杂在吉他旋律中并没有很突兀，在最难唱的收尾部分，也完全没有破音，就是它了，李飞拧开一听可乐，一边往喉咙里灌，一边看着视频上传时的进度条，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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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到微博之后，李飞赶紧去洗澡，再过一会儿对门的情侣就要用洗手间了，他们每次都会闹到很晚，其他人只能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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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p7 h1 q  L$ k; I洗完澡回来，李飞在电脑上检查了一遍，播放数是3，没有评论，也没有转发，临睡前，他又用手机看了看，播放数变成了7，评论和转发仍然是0。; p& y4 g+ x9 l3 o- X# H: {

! z$ ]! {$ ~0 Q* i7 ?3 {& o* P& Q/ q他强迫自己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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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U* K. {9 c" W0 `睡梦余味散去的时候，李飞已经在下楼的电梯里了，七八个人挤在一起，可以闻出每个人的洗发水品牌。李飞看着手机上的转圈标记，等待着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刷出新的信息，新闻，广告，骗子的短信，同事群里的冷笑话，或者还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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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C3 I7 I  l, b$ L+ u9 p* v101个新粉丝，82次转发，45条评论，172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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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6 n3 x* c9 M. G他僵在电梯门口，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堵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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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7 Z3 j) M: H  J& z2 Q$ U从自学吉他和作曲，到现在也才不过三年的时间，李飞不是那种打小就立志献身音乐的人，整个学生时代，他和音乐最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借同学的MP3听一会儿，像他这种靠顿悟，也只是悟出“我该学学唱歌”想法的人，恐怕连唱歌比赛的海选关都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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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了101个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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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挤在等地铁的长队里，手机凑在眼前，汗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滑动，他生怕不小心一滑到底，把评论一口气全部看光，他要一条一条地慢慢揣摩，评论者的名字、头像、表情，他都要看个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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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评论的人叫“才貌双全的男二号”，头像是一只狗，似乎是某个动画片里的角色，他的评论内容是：我想说，你的嗓音很有特点，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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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想着该怎么回复他，他不知道如何用专业术语解释自己的声音，他从没考虑过这一点，朋友们也没说过“你的声音很特别”这样的话，他思来想去，最终只是敲了“谢谢”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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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p3 n: Q9 }! C0 ^$ Y2 y第二个评论的人叫“晨曦1983”，头像是一片拿在手上的枫叶，他的评论内容是：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真实不做作的歌词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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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1 F. w2 B3 b- ^8 E第三个评论的人叫“Alpha”，头像是一个拔剑的侠客，他的评论内容是是：旋律虽然不够抓耳，但对新人来说真的很不错了，值得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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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逐条看下去，克制自己想要把它们念出来的冲动，地铁到站的时候，李飞还没把评论回复完，他想给每个人说不同的话，毕竟这些评论来自不同的个体，虽然他发现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了“谢谢”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T/ s' m. @7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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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餐厅的工作仍旧乏善可陈，李飞站在柜台后面，用眼睛扫射光顾的客人，用扫码枪扫射他们的手机，心里想象着给自己评论的网友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4 l) [& x) H1 i# G' E

7 O# l+ x& s% G/ n" @午间休息的时候，同事们喜欢躲在后巷抽烟，李飞见无人说话，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便厚着脸皮给他们播放了自己“大受欢迎”的最新版本，一曲终了，除了关系好一些的那两个叼着烟屁股拍了两下手之外，其他人的反应和往日并无不同，李飞乘兴而来，弄得尴尬收场，也只好自我解嘲说“这不是最终版”。; M* p% H3 w8 `0 {' n5 F; Q  X+ P3 Z

1 E" ^4 m; _. T" C/ ?李飞觉得他们没有欣赏自己音乐的水准，他听过从他们耳塞里漏出来的音乐，浓烈到近乎嘶吼的情情爱爱，配合聒噪得如同装修现场的金属碰撞，他很庆幸自己不喜欢也不会创作这样的歌曲，否则早就被邻居淹死在马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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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还有网络，还有其他虽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喜欢他音乐的人存在，李飞点开微博，没有新消息，评论仍然是那45条，还有3条等着他回复。! J! N8 f- J9 y. ^9 A& z; u- K( D

! Q' k9 {  Y: t  j! v2 ~: J/ k- S李飞看过一些关于网络自我营销的文章，文章里说，网上的信息流动速度太快，大部分新发布的信息都只有十几秒曝光期，然后就被洪流淹没，如果发布者想得到更多的曝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提高发布频率——所以，话痨的粉丝永远比闷葫芦多。, J: \4 I2 m. W% h

# Q( ~0 J; S$ I# ]2 O李飞平常不太爱说话，交往过的女朋友也说他沉默起来像一尊雕塑，照道理说，像他这样的人，在网上反而会更热情才对，偏偏李飞线上线下都格外统一，除了关于音乐的零星感悟和几个月才有一次的作品发布之外，他不谈论任何别的话题，热闹的新闻，好笑的段子，都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外。6 H( m* o+ O7 Q/ l8 z! B4 _7 s4 a0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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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面对这一百来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粉丝，为了和他们有更多互动，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李飞可谓绞尽了脑汁。他先是把下一首歌的几句歌词手抄一遍上传，又在工作间隙默写从同事那听来的笑话，他原本还想拍一张自己的晚餐，但转念一想，只有速冻饺子，未免太过寒酸，所以，临到周五的时候，他破天荒第一次和同事们去吃了烧烤大排档，学着别人在照片上附了一句“秋天适合增膘”。& z6 e% V" F0 d4 v7 j5 a0 N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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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回应不像作品那样热情，无非是捧场和关心，诸如“期待新歌”，“老笑话了，不过还是觉得好笑”，“烧烤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李飞也都一一过目，感受久违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W7 Q/ z% C2 J0 X5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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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网上的鼓励，李飞在酒吧的驻唱也变得游刃有余，不仅如此，他也开始尝试更传统的渠道，他把录好的小样发到唱片公司的邮箱，在邮件正文里写上“受到一些网友欢迎”的说明，虽然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查看邮箱，审核期限又有多久，但终归是走在了追求梦想的路上，总比停在原地自怨自艾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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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感激网络赋予他的勇气，放在以前，和其他任何从事自我表达的人一样，他一直在“自我膨胀和自我怀疑”之间徘徊，既害怕无人知晓，又害怕别人指点的目光，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最起码，自己还有一百来个粉丝，就算是为了他们，也应该继续唱下去。  s/ R, \" x4 |+ ~& M* |( o

% {9 q( |5 }7 X, B. m- f0 \, i, w. b李飞把所有闲暇时间都用在音乐上，在家里自不必说，哪怕上厕所的时候也抱着吉他，在快餐厅里，只要有灵感他就哼上两句，如果有觉得合适的歌词，随手就会写在手边的账单上。* B  }% h, r+ u, L

: B# h# O3 b" A% C正因为他太过投入，才会在没投入几天的时候，遭遇了客人的投诉。. k( `, h) q, q  O' Y

, ^: n8 L: }" Y# M+ J2 B1 g“你被投诉了知道吗？”领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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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午那个染红头发的？”李飞记得当时他小声骂了两句。# W+ \2 v( I0 s5 w8 _, D% n$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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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哪个，总之，你不能在上班期间哼歌。”  H+ ~1 M  A; x$ Y!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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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后厨机器出问题，要等十分钟，大家都没什么事干，我哼两句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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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坏了，客人本来就着急，你还在那哼歌，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换个脾气暴的，早就翻进去打你了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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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D$ _  `1 A  ~5 U& D“我灵感来了，不哼出来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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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N0 r; d2 f( @& N$ }5 `“去你妈的灵感，帮人点个单都点不利索，整天做啥白日梦呢，你要干就好好干，除了跟客人打招呼，其他时候都给我把嘴闭上，要是不想干，趁早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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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发了一条关于辞职的微博，表达了破釜沉舟的意愿，他觉得在快餐厅的工作会把自己变成机器人，这和音乐创作完全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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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 \+ {, M* _/ D9 W; x他很快收到了回复，足足74条，比发歌的时候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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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L. r4 x/ x9 M) Z  S) H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留条后路。——晨曦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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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消费高，有点收入总比没有的好呀。——国王的隐身衣& l7 l& t8 N: {0 k  b+ J1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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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喜欢的话，找好下家再辞吧，冲动是魔鬼。——楼主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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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d4 n: T: E; W% g+ A逐条看下来，几乎没有支持李飞的评论，他觉得很不舒服，既然是粉丝，自己又不是要做什么犯法的事，他们不应该无条件支持吗？受了委屈，想要发泄情绪，想要被人安慰，也都是人之常情，他们难道不明白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就跟教训青少年的中年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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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5 V+ j, m4 s8 G李飞不想理他们，之前那种挨个回复的心情也荡然无存，他察觉到心中的不忿似乎翻了倍，因为没有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话，更可恶的是，他虽不愿承认，但也知道，粉丝们的意见既中肯又现实，是苦口良药，只是他难以下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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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李飞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开微博，看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私信。% O' c3 z+ e6 ~3 b( o2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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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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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Z# B) o3 {0 F* M7 z. V“我看你不像以前一样回复大家的评论，就专门发信来多说两句，我知道很多搞创作的人除了创作别的事都不在乎，但是我觉得，这也有一定限度，如果现在就把工作辞掉，风险过高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你真的做好自由创作的准备了吗？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时间管理好，你可以先试试在周末调配自己的时间。最后，真的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断掉自己的经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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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_5 R! x2 F* n9 U4 [: Z按下“发送”之前，老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ID——我爱五仁月饼，他对这个ID没什么印象，毕竟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早已到了记不住琐事的年纪，发送完毕，他关掉微博，将手机放回了架子上。. H! ^' I" T# e2 ^5 q4 ^

0 H% T3 {+ u8 U8 J/ I1 D$ d老黄此刻正站在一个银色金属架子面前，架子从上往下分为七排，每排放满20部手机，每部手机都和充电器相连，24小时一刻不停地运行着，它们中的大部分，自二手渠道收购以来，就没从架子上取下过，这是他的生意，也是他的全部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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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Q# q9 R% R$ }. c: n老黄的工作室开在北京与河北相交的地方，距离那个无数人逐梦的大城市有将近两百公里的距离，工作室没有显眼的招牌，偶尔来个朋友都要在小区里转悠半天，周围的人也不知道老黄是做什么的，只是谣传他在卖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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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7 g  g8 q0 ^5 X  S5 F5 q/ k这是个有点危险的谣传，还把警察招来过，老黄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得在警察面前立正挺胸，跟个小学生似的解释自己卖的不是白粉，也不是凉粉，而是粉丝，说到最后还把微博弄出来，演示给警察看，“瞧，就是这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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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数字就能卖钱？”老黄雇了三个人，都是自己的亲戚，他们都问过这个问题。8 D" a- D, A' K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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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当然能卖钱啊，谁还不是数字组成的，我，老黄，51岁，房子90平，小车5个座，活着不就是图个数目好看？”这是老黄的哲学，让自己的行当听起来不那么低级的哲学。6 x) l+ q( j0 W& w

* x. @1 _& v* x. F6 G+ ?0 X2 n. D: t老黄猜测跟自己做生意的人形形色色，毕竟他只和他们在网上联系，既没见过面，也没听过他们的声音，而只要会用表情和流行语，再不修边幅的老头也能伪装成清纯可人的高中女生。  u3 N& z6 q5 N) a+ G) T6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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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入行很晚，早已过了这一行的淘金期，他听说在以前，卖一个月的粉丝就能挣几十万，卖的还是僵尸粉。现在不同了，价格不仅低到让人叹气，客户的要求也提高了许多，要能评论，能转发，能点赞，有自己的状态更新，如果被别人评论了，还要能及时回复，老黄跟人开玩笑说，我明明只是个卖僵尸粉的，他们却非要我提供人工智能。) y+ ^; Y7 J'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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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归玩笑，生意还得照做，客户有需求，你不满足，别人就会去满足。老黄先是降价，便宜点卖，薄利总归多销，但也没能维持多久，那些指着发自拍想变身时尚博主的女孩们抱怨说，买的粉丝都跟死人似的，我发照片他们没反应，我10万粉丝评论只有个位数，看着多丢脸啊。老黄没办法，他的技术都跟别人买的，说白了就是利用微博的漏洞注册僵尸账号，批量生产，定向关注，一经售出，概不售后，毕竟他没有售后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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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8 j* ]& t4 x- g$ \没几个月，老黄的生意就开始萧条了，这年头，不管干啥都讲求互动，隔壁卖充气娃娃的都在卖能发声的款式，何况网络上的生意。自己开发，老黄没这个能力，他四处打电话找关系，终于联系上一个在北京某新闻网站做技术总监的老乡，听说他那有切实可用的人工智能技术。$ T' V& f1 B'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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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坐火车去了北京，把老乡约出来，吃了饭，洗了脚，终于弄明白，这位总监管理的是网站的评论部门，现在上网看新闻的人少了，都跑手机上去了，为了不让网站看起来太惨，所以新闻后面的评论都得自己生产，人工太贵，就上机器人，虽说是机器人，也不能每次都写一样的评论吧，关键字抓取，语义分析，人机互动，要做就做全套。! _& M8 r# ^, C6 R5 g8 ^

3 U# N7 [0 S! K. C9 `1 P“那，要是有人回复了机器人的评论，机器人会有反应吗？”老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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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t- p# t* N0 [, F“当然有啊，这是我们最常用的功能，我给你看。”老乡摆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点开自家网站的评论区，“你看这里，这个id叫REX2017的，就是我们的机器人，后面是它跟网友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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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伸长脖子，只见老乡落指之处，网友在REX2017的评论后面回复了一句“你这个傻逼！”，再下一条，相隔不到三分钟，REX2017回复了网友：“你才是傻逼！”% n4 C; R! b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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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老乡挑高眉毛，“很智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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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有点吃不准，他不知道自己的客户是否需要僵尸粉骂他们是傻逼，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更高级的技术他联系不到，就算联系得到人家也不见得肯卖，就算人家肯卖他也不见得买得起，所以，好歹就是这个了。' g7 W+ b: p# f. f! @/ \9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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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啊，我的生意跟你们不太一样，能不能根据我的，我的那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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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J5 A( w& T! i+ Y* n“使用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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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根据我的使用场景做一些改良？”* B# T) N6 U, a' _9 K0 K* X

7 z: X7 P1 [% N, P" I“没问题。”老乡做了个OK的手势。0 @+ R  I1 G7 ^!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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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老黄也能卖高级的僵尸粉了，他卖出去的粉丝，会评论，会转发，会点赞，也会跟网友互动，如果网友对它们说，“你这个僵尸粉！”，它们会立即反驳：“你才是僵尸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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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三年前没了儿子，儿子在北京追求他的音乐梦想，想成为拥有亿万粉丝的天皇巨星，还要在工人体育场开演唱会，打死都不肯回老家工作。一年两年老黄还能容忍，日子久了，两口子都开始着急，又听说北京物价高，音乐圈的水更是深不见底，三天两头就冒出几个吸毒的，老黄给儿子打电话，骂了几次就再也打不通了，发短信，苦口婆心几百字，儿子都置之不理，闹到最后，老黄便撂了狠话，你要不回来，就断绝父子关系，儿子很干脆，那断吧，我不会再找你要钱了。父子都是倔脾气，这一断就是一年，再见面的时候，儿子已经在太平间了，说是自杀，混不出头就死，有些人只是嘴上说说，有些却当成了正常的逻辑。老黄给儿子收了尸，单子上与死者关系一栏里，他填的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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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4 B- n+ D: V  r4 G# ~老黄没什么爱好，跟人学过钓鱼，花了几千块购置装备，到鱼塘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折价卖给同伴，也在小区跟老头们下过象棋，输急眼掀了人家的棋盘，到头来，他什么爱好也没养成，成天坐在电脑前，一边监督亲戚们工作，一边看看新闻，玩玩纸牌，就能打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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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找到些乐子，就是关注自己的客户——那些从他这买了粉丝作为“启动资本”的年轻人们——一有闲工夫，他就从架子上取一部手机，通过僵尸粉的微博，看客户们发布的内容，有自拍，有笑话，有产品广告，有宠物犯傻，还有各种他看不出乐趣的文章和游戏，遇到不错的，他也会评论，说几句恭维话，他私下吹嘘，这一行里没人比他服务更好，不信出去打听，哪有老板亲自扮演僵尸粉给人捧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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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z; Y4 K/ h# I& @& U9 j8 V可惜，从来没人回复他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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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9 o# e1 ?2 T有一次，老黄实在按捺不在好奇心，趁着谈价钱的机会，跟一个客户多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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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7 z4 O0 o0 V+ E: D: ^“你为啥要买这么多？”" E+ k1 t' j. _. x5 d, u

; {+ c4 v6 s9 n7 _“你还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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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J# y4 S6 P! G2 j" a3 @“调查一下，好精准营销嘛。”+ `8 E. w. b* a. v+ U

  l( f) V5 C* a9 b1 O0 d/ c“看起来红嘛，人都喜欢关注红了的人。”# A# @+ v: T# b, w

( O$ `. T6 w+ C$ u看起来红？儿子当年的死是不是就因为他没红？如果他也有几十上百万的僵尸粉，是不是就不会寻短见了？老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p  |& V, E*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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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有一个真粉丝，和一万个假粉丝，你选哪个？”老黄突然想到一个哲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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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多选哪个啦，老板，再便宜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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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业内最低价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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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m/ F- Q& H& M! {) S: `* J这当然不是业内最低价，老黄听说了，有些工作室已经搬去了印度，那边租房便宜，人力成本又低，就算把单价压到国内一半都还有得赚。老黄不想跑那么远，他没有挣大钱的雄心壮志，只求存点养老钱，他就心满意足了。不过现在物价涨得快，据说经济又在下行，要想实现目标，他的生意还得更进一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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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们的产品有什么改进建议吗？”这是他常跟客户聊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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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 a! e% E+ u大部分人不会理他，付完钱就下线消失，再无联络，仿佛老黄做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5 \0 C' z7 c6 o6 z$ d

# Y3 j8 w3 d8 @9 ]当然，愿意帮助行业进步的人还是有的。9 I. j# V# e5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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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能给僵尸粉冲会员吗，ID后面有会员标志看起来就真实多啦。”# [" i1 ~6 a' p

. a8 D# c( t) K* T1 F0 Q“他们可以主动宣传我吗，我不发微博的时候，他们就到那些热门微博底下宣传我，应该蛮有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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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 \, P, s+ \$ f“他们会帮我骂人吗？我写时评，经常被喷子喷，我自己当然不能跟他们对喷啦，掉价嘛。但其实我还挺想问候他们的，你们家的粉丝能代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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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此种种需求，老黄都一一记下，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产品经理，却有一颗产品经理的心，整天琢磨着怎么满足自己的客户，又如何在满足的过程中名正言顺地挣更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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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 U! A8 i, r8 q  I+ c. r& N+ m1 Y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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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新老主顾，本工作室正式推出‘精英粉丝’业务，首批限量100名精英粉丝，精英粉丝有头像，有手工注册的ID，有会员标志，有三到四周一个周期的更新频率，他们可以主动发布与客户相关的微博，也会到热门微博下为客户宣传，所有的评论内容都言之有物，并可根据情况与其他真实粉丝进行互动。10个起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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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2 E- J$ K7 ~0 _% H' j这个产品远比10万僵尸粉吸引人，因为一个挂着10万僵尸粉却没几条评论的微博不仅尴尬，还会被认为是爱慕虚荣，但是，如果在10万僵尸粉里面安排100个精英，效果就完全不同了，他们会从乏味的散沙变成欢腾的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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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精英粉丝一经推出，每天都能接到订单，客户们一开始还将信将疑，买了10个试试，使用之后纷纷感叹科学昌明，全都买满100个，要不是老黄事先限制接单数量，别说100个，10000个也打不住。5 ?% [- g9 M3 ~

8 _% y! p% m- j4 W* w- }9 Z) X客户们都奇怪这么好的生意，老黄为什么要限量，这年头卖个僵尸粉也搞饥饿营销吗？老黄并不回答，只回复深藏不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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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v; p1 ]8 B" E& ?* r* R在老黄的客户里面，有一个稍显特别，特别之处有二：第一，这人的粉丝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别人买来送给他的，100个精英粉丝，他自己估计并不知情，以精英粉丝的伪装能力，他多半也难以看破；第二，这人是个玩音乐的，自弹自唱，有时候，老黄会想，儿子当年是不是也会这样唱歌，歌词是不是也这样晦涩难懂，虽然他并未真正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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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s& R3 }5 m; V) _) T老黄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微博，他也不认识儿子在北京的任何朋友，听官方说，微博里有几亿个账号，想在这上面父子相认，恐怕比人鬼重逢还要难。  p" d& w$ i" o. ]; ~; @6 Y+ X

( K( `$ |! o% ?6 Z5 s) C那个特别的客户叫“排气管”，头像是一个低头抱着吉他的年轻人，老黄无从得知他名字的用意，从他发布的信息来看，他应该是在一间快餐厅工作，工作得并不如意，批评和罚款都是家常便饭，这倒不难想象，老黄知道，心里装着艺术的年轻人都会有点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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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认为排气管是个很争气的年轻人，因为就在精英粉丝们出动的当天，他就上传了一个新的视频，内容是一首歌，他坐在镜头前自弹自唱，画质和音质都不太好，估计是用手机拍的，他身后是一扇窗户，能看到路灯的灯光，想必就是他的卧室，视频没有任何修饰，甚至还能听到外面的汽车喇叭声。这视频明明跟“精致”全不搭边，却被排气管形容为“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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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听不太懂他在唱什么，“火车”为什么“飞过平流层”，“鲸鱼”怎么又“撞上了木星”，他不理解这之间的逻辑，不过这对他来说都是常有的事，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理解，更何况其他。6 V7 X2 G& F' j

) S# m. V0 `  `; W0 b老黄喜欢看排气管的微博，看他时不时发几句不明其意的句子，或者在快餐厅的见闻。对老黄来说，看其他客户的微博是工作，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看排气管的，则更像一种纯粹的关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在意这个年轻人的变化，希望看到他摆脱被他形容为“泥沼”的境地，去往更为自由的境界。, F$ f9 ?! y/ b; {) I3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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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因为如此，老黄才会在看到排气管决定辞职时那么着急，生怕他一时冲动把自己弄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老黄以不同的身份给他留言，用了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态度，有些看起来像是懵懂无知的学生，有些则更像他自己——一个吃过亏，摔过跟头，也失去过的过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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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别冲动呀，咱先忍一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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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年轻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以为就算口袋里没钱老子也能闯出个名堂，出去混一圈发现没钱还真不行，你要想清楚。”5 {1 }* t1 W9 i

! ]' R( [- a9 F$ i' @3 B' m“领导嘛，越小的领导越把自己当回事，你要真辞了，他还觉得是自己本事大呢。”4 k! p" J( u4 l- W2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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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存够钱了？存的钱能吃几天？你真的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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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l2 M. {8 O! q6 @2 p, e老黄自认不是一个鸡婆的人，但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写了七十多条评论。1 ]9 h$ C% h1 g

- v4 E# d7 I; ~" q3 q) }! x排气管没有回复任何一个粉丝的评论，这和他以往的表现不太一样，老黄断定他没有发现粉丝们的身份，一个满脑子梦想连能不能吃饱饭都不琢磨的人没那么心思缜密，所以，老黄发了一条私信，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发除“卖粉广告”之外的私信，因为他担心年轻人干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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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1 e2 R; q& J0 {  ~可惜，年轻人似乎没有领受他的好意，因为发去私信的当天晚上，老黄看见排气管又更新了一条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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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我写了七首歌，为了答谢各位的支持，我决定于8月30日晚8点在东牌后巷的1718酒吧举办我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希望到时能见到你们。”; R# v9 a( B( [5 X$ H/ A* v$ f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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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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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酒吧上班，Mila就一直想知道，酒吧名字里的1718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开始以为是年代，上网查过发现1718年平平无奇，没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更别提跟喝酒有关，后来又怀疑是老板的身份证后四位，虽然这显得有点傻，但还算合理，直到她终于有机会看到老板的身份证号码，才发现并非如此。" @! W" ]0 J5 _# Z6 ?- }& C5 l

2 ^! D7 A0 T+ C1 f, g那是三天前，老板整理了所有跟酒吧有关的注册资料，对员工们说，酒吧要关门了，只营业到这个月底，请各位早做打算。  P2 F2 i; e9 L' [* k& H4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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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对1718很有感情，甚至连英文名都是来这后才起的，因为老板跟她说，咱这是卖洋酒的酒吧，你起个洋名会显得专业些，Mila不置可否，但她只是个学徒工，老板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9 ^8 m7 z, H" |+ G; [$ f8 J$ \

. k* d0 X9 H5 {, uMila从服务员做起，负责给客人介绍不同的酒水，把名字叫对，把口感和产地说准确，再加上一些喝酒的趣闻轶事，保持热情和笑脸，做到这些，她就称得上是行业精英了。. c. f4 q) X  h%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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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并不满足于此，她想去吧台里调酒，勾兑不同颜色的液体，让冰块在雪克壶里碰撞出欢快的节奏，调制出一杯杯夺人心魄的鸡尾酒，最后潇洒地在杯口挂上一支小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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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b$ `  ~4 x7 U8 c, q- N服务员怎么能去调酒呢，何况酒吧里有正牌的酒保，所以Mila也就是想想而已，并没有跟老板提过，充其量在工作之余悄悄看书，悄悄练习。' Q& u, ]  P  k1 y( d' A& H

) T- ?, b: J8 h5 P酒吧的生意很冷清，因为地段不好，这边早已进入拆迁期，却迟迟没有动工，附近的居民搬走大半，除了晚上有下班人群在此借道外，基本没什么客流。生意萧条至此，最先坐不住的是酒保，毕竟他有一技在身，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干净利落地办妥了手续，临走前给每个人都调了一杯鸡尾酒作为礼物，老板的玛格丽特喝了一半，厨师把干马提尼端在手中，一口都没喝，Mila拿到一杯长岛冰茶，她知道这酒看似人畜无害，其实后劲十足，也就一口一口地慢慢细品，喝到有点上头的时候，她看见酒保掏出吧台的钥匙，和老板交换眼神之后，郑重其事地放进了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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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L$ @  {) j! X( L+ H“交给你啦，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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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f2 P2 E7 D0 c5 Q% a- v“也算后继有人呐。”老板低垂眼皮，望着杯底。% g, U+ Z- O) x9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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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觉得他们早有预谋，自己偷学调酒的事恐怕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直到后来，老板说酒吧要关门，她才回味过来，老板同意她来调酒，也没做出任何招聘新酒保的姿态，大概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歇业的打算，既然都快关门了，用一个新手来充充门面也算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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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 M& x% z! k5 B/ P- Z: S对于这一点，Mila其实是有点生气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唯一把1718当回事的人，她亲手在小黑板上写“今日推荐”，勤勤恳恳地练习调酒技术，甚至还尝试着调出一种新口味的鸡尾酒，在别人眼中，原来都只是在为1718送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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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站在吧台后面，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酒吧，想象着月底大门紧闭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就在她想低头哭一会儿的时候，那个背着吉他的年轻人走了进来。4 c/ }2 r0 `' S7 N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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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这能驻唱吗？”9 r/ ~: u'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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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李飞，普通得让人记不住，不过他说自己唱歌的时候就不叫李飞了，叫排气管。" d( S3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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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Mila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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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1 [: l; w; R) s+ e0 a7 I. v  V, k“我小时候在班上唱歌，那时候是变声期，大家说我声音难听，像排气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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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你记到现在。”9 U5 W+ F0 h$ l. @( v/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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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李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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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p. f4 Z  Q! F% ]“Mila。”4 w. z& p4 D6 A+ Q7 L9 K

1 V  [& j% _; _. _! Q“你留过学？”% e- j/ r3 y/ L! j% q4 z

6 K& a) p4 X- y" T: F. w* \Mila摇头笑笑，“自己起的，老板说用英文名显得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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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餐厅就没这么多讲究。”6 {$ c) b: \1 V0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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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餐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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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z# k% H; R' D% [8 j" b“就巷子口那个。”- f# R( U3 D- L8 Q

2 J# w+ w9 {6 T趁着请示老板的工夫，Mila和李飞聊了几句，她说酒吧生意很差，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两三个客人，而且我们只营业到月底，肯定没法给你驻唱费的，李飞说没钱也没关系，客人少更好，我都是唱自己写的歌，唱得也一般，人多了我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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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看李飞也是个妙人，明明从上到下都内敛含蓄，偏偏要做驻唱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老板的回复不出Mila所料，他同意驻唱，但不会付驻唱费，也不会添置任何设备，当然，客人要是愿意给赏钱，酒吧也不参与分成，对于一间即将歇业的酒吧来说，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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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4 ]% `, e, u0 ]从那天起，李飞开始在1718唱歌，Mila留意过他出现的时间，晚上七点半，这大概是他下班的时刻，他会花一刻钟调好音，一般第一首歌都唱得不太好，或许是他太紧张，即便酒吧里没几个人，没人留意他，他也很难迅速进入状态。# `( f, g0 {/ y3 K. [

' K$ I& ^5 ]* t“你太拘束了。”演唱间隙，Mila给李飞送上一杯水。/ @7 v4 N! C- d8 U; T

* E, s7 O0 C( M8 W% c“你也一样啊，我看你刚才酒都洒了。”李飞笑着说。  {2 _. F: m5 R  B6 s) ]/ S

+ `8 w$ V5 |1 t& z0 k, D9 q“你看见了？”Mila涨红了脸。“我那不是拘束，我是不熟练，我又不是专业的。”; a0 a+ {  [0 E/ l$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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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是专业的？”5 |% S; @4 t6 ^1 g+ X2 q4 }" V# X8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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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状态之后还是挺专业的，不管是弹啊还是唱啊，都挺像那么回事的。”5 v% {4 I" h9 I) N9 t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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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李飞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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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V4 N# y8 G* P: GMila不知道自己说得是否正确，毕竟她从没去过演唱会，不清楚真正的歌手在舞台上是怎么个表现，但她倒是很满意这样说的效果——或许是受到夸奖的缘故，李飞立刻就放得开一些了，不再像之前一样偶尔还会破音。. J+ ]8 r" n2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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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需要鼓励的人，Mila在心里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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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718唱到一周的时候，李飞终于挣到了钱——一对住在附近的中年夫妻给了他一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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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U% Y  x$ O4 u2 l  Q“恭喜你啊，大明星。”Mila在吧台后擦着酒杯，酒吧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晚上9点，闹市酒吧的黄金营业时间，却是1718关门打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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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把那100块钱放在吧台上，“给我调杯酒。”" C# N$ R: B1 F7 b3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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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挣的钱，不省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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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挣得不容易，才要花在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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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想喝什么？”8 h, d% t  u) C& V/ U# u" h+ P' d

- u  z/ B/ r% E( r5 v* c' q. s“你推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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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S- g; |) g- Y% D6 q* p! V“那你等着。”3 l. ~4 j. W6 O9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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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开始忙活，吧台内的陈设她很熟悉，每种酒放在什么位置也都按她的习惯重新归置过，这半个月的客人很少，个个都是熟客，每个人什么口味她一清二楚，看到他们进门她就可以开始准备，唯独每天都来的李飞她不太了解，因为他除了喝水之外，从未点过任何带味道的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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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多加一些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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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7 p) r0 N+ p4 B9 ~) c6 s) g7 R, J

9 O  }" ]* M2 m. d  F“你看这名字，一听就跟音乐有关。”8 h$ m; U0 W* P9 |# r8 o% x, d. T&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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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被Mila的笑话逗笑，“好，你怎么说都行。”+ u" q% ?% V- K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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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樱桃白兰地，柠檬汁……”Mila用水果刀迅速切下一片柠檬，慌乱中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她突然意识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近距离地看她调酒，此刻的场景仿佛将昨晚颠倒，那时候，酒吧里也已散场，李飞在唱最后一首歌，她倚靠在吧台边上，安静地听他唱完，歌词里还是那些他常用的意象，“喧嚣河岸”，“未语红颜”……她回想这首歌，回想它的旋律，手中摇晃的雪克壶情不自禁地跟上它的节奏，冰块撞击内壁，发出韵味独特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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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4 x7 ?8 X: ?% K2 X* m2 W最终的成品是浅红色的液体，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只有浮在表层的零星泡沫。2 _! F% G/ q: W$ f+ ~2 N& C

' l2 P- l; o' c! |! o“呀，好象失败了。”Mila拍了拍脑门。% `7 E$ q' b& `7 j3 S- s1 B5 T7 ]

) u5 F+ d7 ]( B2 L3 T" n“不是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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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是想一点泡沫都没有的，功夫没到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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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尝。”李飞抿了一口，“嗯！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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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李飞很少喝酒，他对酒的评价大概也就是和自己对音乐的评价一个水准，但Mila还是打心底里觉得高兴，她顺手从架子上取下一只杯子，“给我也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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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在是不是更好了？”  U' ^" t- Y2 f'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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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Mila没明白他的意思。; D0 A+ C$ v/ Y$ q2 T% A

- E5 M. A; D3 w: o0 N# x: Y“我是说有了驻唱歌手，就更像酒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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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5 M. `" v" f$ w  F! K7 p* n“那是，毕竟您是专业的。”% G$ Z, y; d% M& m! n/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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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之后，Mila开始回想昨晚她和李飞聊了什么，大部分话题稀松平常，都是陌生北漂间常说的那些，你从哪儿来，来多久了，对北京什么感觉，家里有没有催你回去，间或引出各自刚来京城时遭遇的种种趣事，喝得多一点了，自然会再聊些更高级的话题，你想在这走到哪一步，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 P7 D  |& z, U! H+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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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说她想做调酒师，这里不开了，就去别的地方，后海，三里屯，哪儿都行，正经找个师父，正经学几年，要是能攒下钱，将来就回老家开个小酒吧，当老板娘。6 v3 |3 v4 A1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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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的梦想并不容易实现，一是很难攒下钱，二是老家的人还是更喜欢喝茶，一边喝茶一边打麻将，要是让他们喝鸡尾酒，估计会有很多诈胡。8 ^. J6 a$ C) p, w8 e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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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Mila觉得还是李飞的梦想更远一些，他想做歌手，却生性容易紧张，两三个人还好，面前要是站了几十上百个人，恐怕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Mila建议他把歌录下来发到网上，网上好出名，而且也不用直接面对听众，李飞说他早就在微博上发布作品了，可惜都是石沉大海，一边说着还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展示他门可罗雀的微博页面。% x# l/ s' p1 i2 ]! d; F

' X; a6 v6 h3 z2 @: k1 {“还是没天分呐。”李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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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挺好的呀。”3 Z4 ~1 }9 t$ O8 o$ h. h) K% H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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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觉得好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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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多少个人觉得好？”! y' H7 f: O; E5 k!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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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喝干酒杯里的最后一滴，擦擦嘴，“至少也要一百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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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这里的时候，Mila终于明白自己的账单是怎么回事了，那个姓黄的收款人，是的，昨晚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家，昏昏沉沉地洗漱完毕，昏昏沉沉地关注了李飞的微博，浏览他那些乏味又莫名的内容，终于决定给他买100个粉丝，100个卖家自称是高级人工智能的精英粉丝。0 ]" m2 @% r* T% q$ a(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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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亮手机，微博仍然停留在李飞的页面上，排气管1994，他前一晚上传了新的音乐视频，也不知他忙活到了几点，果然，有点赞，有转发，有评论，Mila慌忙点开，一边祈祷千万别是什么惹人发笑的内容，直到她惴惴不安地看下来，发现每一条评论看起来都很正常，粉丝的头像、会员标志也一应俱全，这才安下心来。$ K1 N% o' Z* {$ R2 @+ Z; v5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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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看得出李飞的变化，毕竟需要鼓励的人往往都很单纯，他一下班就跑到1718来，自顾自地唱歌，哪怕无人在意，甚至有人翻白眼他也照样我行我素，仿佛那100个粉丝就能给他莫大勇气似的。' o! g4 M1 w/ g3 X4 d' F

5 o% Z& T  H$ }$ n3 e$ C/ I5 n3 x. U如果是这样，似乎也不错，100个照着程序运行的僵尸粉，支撑一个没天分又害羞的人追寻自己的梦想，Mila听着李飞的歌声，摇晃着手里的雪克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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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一周，一周之后，李飞告诉Mila，他要开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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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会？在工体吗？”Mila开玩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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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 ?" I: Y, _! ^7 R“你们这能装100个人吗？”) [5 Z9 l" f( M5 P

! \" W% _, e0 h  p# o/ g听到100这个数字，Mila连连摆手，“不能不能不能，肯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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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扫视四周，“是有点小……不过，其实也不会来100个人那么多，我估计大概会来50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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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个人？这个概率是怎么算出来的？Mila生怕自己的慌张被李飞看出来，“你上哪儿找50个听众？我们这都没生意了，这周末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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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号还开着吗？”/ c+ h  Y: A  i- P9 w

, M* {2 H% f1 I$ s& m- r“还开着，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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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开着就行，”李飞拿出了钱包，“这是包场的预付款，你数数。”' n7 k% t! ?  v+ Z, Z  U

6 Q7 C. J( T- T7 o不用数Mila也知道，这已经比酒吧每天的流水要多了，“你别开玩笑，钱是这么花的吗，你等等吧，等粉丝多一些了，会有人帮你开演唱会的。”. U# s, ~$ p( b& `% G5 U, M

. f9 ]3 ~2 F  |李飞没有理会Mila的劝阻，他执意把钱塞进女孩手里，“30号晚上8点，记着啊，把酒水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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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 m* R3 Q2 }- `# b' [( I“喂，你等等，我还得跟老板报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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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 R6 c+ D' f! I$ E% e, w% A李飞没听Mila讲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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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向老板报告只是借口，对他来说，行将就木的酒吧闲着也是闲着，能挣场地费，又能处理掉剩下的酒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Mila真正担心的是那100个并不存在的马屁精，他们怎么可能赶到现场来为李飞喝采呢？酒吧每天都在接近死亡，几个月来她也已经伤过心了，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接受现实，没想到又来这一出。0 O1 f% w' x7 j/ P; J1 W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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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那个驻唱歌手。”Mila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老板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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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还挺有想法，他带多少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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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X2 {+ s* y0 z" OMila迟疑了一下，不想说实话，也不想撒谎，“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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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算了，30号最后一天，我把剩下的酒处理给别家，早点收拾干净退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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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H, a0 a5 I6 t* Y; `1 gMila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消息，该不该立刻告诉李飞，让他暂时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已经看了他的微博，他想辞职，他要办演出，后面的评论是一如既往的精英风格，粉丝们让他对辞职保持冷静，同时又对他的演出抱有热情，仿佛这是两件毫无相干的事情一样，全然看不出他孤注一掷的风险所在，对啊，他们只是僵尸粉而已，又怎么体会得到其中的滋味呢？3 @/ E# E7 j; l7 v5 A/ y! A' M

) P: ?2 }0 {7 ~% \到了晚上，李飞来得比往常迟很多，也没有带吉他，他像一个普通客人一样坐到吧台边，愣愣地盯着Mila，盯得她心里发毛：难道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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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N7 |, V- C* q$ q$ D2 I$ g1 t“我把我写的歌发给唱片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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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S" X3 k7 y9 L& |8 _* TMila松了一口气，“好事呀，哪家？”9 y6 Q+ n8 p. i* a) g& T: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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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 _, a+ t' s) h6 ?9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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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说？”4 b! ]( c2 o* r8 h$ d4 G

7 P2 d/ U1 }1 R- ]5 B& Y  C“只有一家回复了我。”李飞拿出手机，打开邮箱，“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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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c' u. j4 b; C' L- l/ UMila从未想过有人说话可以如此直接，就算是隔着网络，无法见面，这样的言辞也太伤人自尊，整封邮件只有两百来字，她来回看了三遍，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一家唱片公司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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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7 _( M' s% M2 [8 Y, ^“什么叫没有天赋，又不够土，这不是侮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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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苦笑一下，“人家说的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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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实，他又知道什么了，他听你唱过几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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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5 `+ L' Q( u: F5 ~“人家是专业的。”; m1 D/ I$ Y* m- v- ^;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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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专业的呀，现在已经很专业了。”- e2 ?% @3 j- u$ f5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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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个了。你跟老板说了吧，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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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可以。”Mila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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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r; d# Q  _: c' D, \- @9 I  i你好，我（们）是你的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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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S7 E# D5 n5 d. \Mila觉得自己的专业变成了撒谎，她跟李飞说了“可以”，就得再去跟老板谈条件，承诺说演唱会有100个人报名，剩下的酒水都能处理掉，这样的结果自然两边讨好，唯一不被讨好的人是Mi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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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1 L5 Q4 z+ f( Y她上哪儿找100个客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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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板上的“今日推荐”变成了“新晋歌手排气管首场个人演唱会”，再加上全场7折的酒水优惠，让1718成了这条越发冷清的巷子里，最引人瞩目的焦点，即便如此，到了晚上7点半的时候，酒吧也只坐了不到二十个人，他们三五成群，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各自的话题，对在台上调音的李飞没有任何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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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确定，这些人都不是李飞的粉丝，他们只是冲着打折酒来的，对他们来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台上弹唱，和破音响里传出的庸俗歌曲并无区别，他们穿着时髦，笑容夸张，看上去全无烦恼，又或者，他们能在这里暂时忘记烦恼，相比抱着吉他的李飞和握着雪克壶的自己，都要幸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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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思考得出神，没留意又有一位客人走进了酒吧，直到后者敲了敲吧台，冲她笑笑，她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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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b' R. Y- [# h" X3 W% J“欢迎光临，喝点什么？”6 e  [% m/ k  \1 S-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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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看上去至少五十岁，不像那种会独自来酒吧买醉的人，“这里是不是有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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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会儿就开始。”" X, v5 t' X: C+ {/ p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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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气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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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听到别人叫出这个名字，Mila差点笑场，“是的，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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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粉丝。”老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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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 x3 v6 Q) k3 e9 E% U; I4 {  t老黄坐了一个小时的火车赶到北京，他原本以为自己来过北京，从事的也算跟科技沾边的互联网产业，算不得土鳖，没想到还是用了一个小时在蛛网般的北京街道上迷路。3 T5 W' A  Z" O

( J$ g! W* I: K6 P他又想起儿子来，想起他在这个城市奔波的身影，他会不会坐地铁的时候忘带公交卡，会不会在出租房睡到半夜被邻居吵醒，如果半夜肚子饿了，冰箱里有没有面包。$ `2 _; ?% L; W" Z. Q$ V& C, d) o/ }

- D9 ]# X7 X  ]老黄并非第一时间就决定来听排气管的演唱会，他一直在等排气管回复私信，等了三天，仍然没有回音，便又写了一封，言辞更加恳切，却发现对方已经关闭私信功能，拒绝交流的劲头和自己的儿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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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来了，放下工作室的生意，放下刚刚研发出的新产品，不顾那些需要僵尸粉制造热闹的客户，千里迢迢跑来听一场跟KTV一样孤家寡人的演唱会，这事儿要是说出去，不管钓鱼的，还是下棋的，都会认为老黄是提前老年痴呆了。9 x: ]- ^6 G" b; X% l, x: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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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就是那个卖粉丝的？”Mila小声问。, t1 }; P: b. q$ I6 u

7 {! `/ W+ f1 n; t2 q) j& q+ Z“对，我就是，怎么样，效果还好吧？”7 h1 G* k$ v; q! r) e. `+ O. @

5 z' R+ K4 Z0 F- ?# |- {“效果太好了。”Mila忍着后半句没说：好得李飞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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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Q; u6 C: `( N! U9 \“精英级的粉丝嘛，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老黄四处张望了一下，“排气管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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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2 ]! X, ]; F3 L: q“台上那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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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G2 V; ~/ U/ P6 x; r老黄望过去，十米之外，舞台很狭窄，一个低头拨弄琴弦的年轻人坐在高脚椅上，“像，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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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5 p0 h$ W1 g8 J“像什么？”3 D2 {4 z. X% |7 e( J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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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没什么。”. `' v' J# H4 p$ z* p# b  ?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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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过来！”Mila大声喊道。# w6 n/ C9 o7 K- x/ L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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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看着年轻人走到自己跟前，个头跟儿子一般高，自来卷的头发，袖子总也捋不整齐的衬衫，以及破了好几个洞的牛仔裤，老黄伸出手，“你好，排气管老师，终于见面了。”7 u) V6 K" `4 t

0 h% c. H5 d1 K0 w李飞紧紧地握着老黄的手，仿佛得救的溺水者，“太好了，总算有人来了，我刚刚还在想，只要能来十个人我就满足了，就可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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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有我一个人。”9 E8 Y- c$ \% Z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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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黄说出这句话，Mila只感到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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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4 K; D& p  M( B1 `4 ]听完老黄的陈述，李飞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和Mila。他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是唱片公司眼中没有天分又不够土的自大狂，还是被蒙在鼓里，自认为有粉丝喝采的蠢材。4 v) z- t* ~9 O( o4 t)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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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想象，那些说话语气像男女学生，公司白领，文艺青年，或者中年大哥大姐的，竟然都是既无感情又无智商的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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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V1 \* x; f5 p# `% y“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他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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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G7 ]; a5 z( c7 ^/ e$ P& C- c“我那天喝多了，就想着鼓励你一下，所以，那个，你看……”Mila已经词穷，她求助似的望向老黄。( j) ]3 [. s) d8 M)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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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知道你现在很不高兴，换我也不高兴，辛辛苦苦出作品，本以为很受欢迎，有了粉丝，没想到都是假象。我也不说这姑娘有多关心你才会这么做，我相信你没那么傻，会认为她是为了整你。你跟我那些客户都不一样，他们想涨粉丝，越多越好，不管能不能说话，有个数就行，所以，我就问你个问题，这问题我也问过他们，一万个僵尸粉，和一个真粉丝，你选哪个？”% N9 j4 P- a9 d1 x

( ^2 g3 F' c; S( m1 K" q李飞不想回答，但看到Mila的眼神，只好开口，“这还用问，当然选一个真粉丝。”6 ^& |' v5 |+ Q6 Z$ F& ~

" d5 a5 m5 r# e% Z$ h) B“那就行。”老黄说着取下背上的旅行包，打开拉链，“其实，我一个糟老头子，哪有能力开发什么人工智能，100个精英粉丝都是我自己，那些评论啊，转发啊，都是我用不同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 L. I# S0 s  I6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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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和Mila看见，背包里装满了手机。2 |; F: K6 ^' e' O. |! I! I3 {/ B

# a% G! z4 n( F1 r“我把你的粉丝全带来了。”老黄说。9 f6 C$ n9 j0 f5 c

6 ]' P' X2 ^, H5 h0 M1 K, T+ I李飞随手拿出一部手机，屏幕上已经有了裂痕，按键也不太灵敏，他点开微博，ID很熟悉，“晨曦1983”，他一连看了好几部，“Alpha”，“国王的隐身衣”，“楼主不在”……每一个ID都在他的微博下出现过，他想起他们说的话，想起有他们陪伴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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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O' a( i% v4 P+ p* J“八点到了。”Mila望着墙上的钟。& ]. y" v0 z" t: Q# F7 P" f/ M+ i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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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开始了吗？”老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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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抹了一下眼睛，沉默了很久，久到女孩和老人都感到了不安，终于，李飞抬起了头，将吉他背带挂到脖子上，走向了舞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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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挑个好位子。”8 x& O9 W1 }/ ]; C; ^; L8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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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挑，随便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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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c  P1 u! T0 F4 ^0 I% q“那不成，得找个宽敞的地方，手机才放得下。”老黄说着朝最大的那张桌子走了过去。5 Q  f0 j/ z) V  g) c( v/ P3 e

9 {5 d4 S- Y- C4 p3 |Mila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宽敞的地方，因为她看见李飞又折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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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给我调的酒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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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现在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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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粉丝喝。”! Y0 H( h9 Q$ a* C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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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看把你得意的，有粉丝了不起啊，我就倒霉了，还剩这么多酒，肯定卖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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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把银行卡按在吧台上，“100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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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6 E6 o0 O  [# L) o: E1 N  r5 ~  L“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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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Q" f/ ]7 r“100个粉丝，100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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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p3 ?6 r4 i6 L/ v  J0 f3 B“你疯了？”( }6 H$ M+ K, w" d. o0 i

. s+ A7 p1 {' d" [“那也是你先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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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叹口气，“好吧。”/ M0 L1 O, X. l  _2 M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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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第101杯给你。不过有个条件。”" h! g( U4 o" i(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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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笑了出来，“什么条件？”+ A2 i$ Z% `+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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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个显得不专业的中文名字是什么？”2 [# r* L1 I8 [+ }, p  G

& m! W3 e- I; r) \; ]0 K. k“等你唱完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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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7 N* t3 B5 f: ?) u- c- ^“一言为定。”- }6 }& E$ x, r- i, D" a' Z, `

# I4 a! I% K4 z( d2 _# M酒吧内的灯光暗淡下来，前奏响起，Mila在吧台布置好了自己所需的材料和工具，她看见老黄把100部手机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每一部的屏幕都被按亮，如同演唱会上闪耀的荧光。9 m7 C8 c9 r) p- e( G' c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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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樱桃白兰地，柠檬汁，冰块……她有条不紊地往雪克壶里添加材料，然后跟着李飞的歌声摇晃起来，她从未连续调过这么多酒，她知道这很疯狂，但是没关系，因为她也知道，盛大的演出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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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7 Z$ c2 }# }3 u/ j; r. B责任编辑：卫天成 weitiancheng@wufazhuc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