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 襄公
襄公元年【經】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仲孫蔑會晉欒黶、宋華元、衛甯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圍宋彭城。
夏,晉韓厥帥師伐鄭。仲孫蔑會齊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于鄫。
秋,楚公子壬夫帥師侵宋。
九月辛酉,天王崩。
邾子來朝。
冬,衛侯使公孫剽來聘。晉侯使荀罃來聘。
【傳】
元年春己亥,圍宋彭城。非宋地,追書也。于是為宋討魚石,故稱宋,且不登叛人也,謂之宋志。彭城降晉,晉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歸,寘諸瓠丘。齊人不會彭城,晉人以為討。二月,齊大子光為質于晉。
夏五月,晉韓厥、荀偃帥諸侯之師伐鄭,入其郛,敗其徒兵于洧上。于是東諸侯之師次于鄫,以待晉師。晉師自鄭以鄫之師侵楚焦、夷及陳。晉侯、衛侯次于戚,以為之援。
秋,楚子辛救鄭,侵宋呂、留。鄭子然侵宋,取犬丘。
九月,邾子來朝,禮也。
冬,衛子叔、晉知武子來聘,禮也。凡諸侯即位,小國朝之,大國聘焉,以繼好、結信、謀事、補闕,禮之大者也。 襄公二年
【經】
二年春王正月,葬簡王。
鄭師伐宋。
夏五月庚寅,夫人姜氏薨。
六月庚辰,鄭伯睔卒。
晉師、宋師、衛甯殖侵鄭。
秋七月,仲孫蔑會晉荀罃、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于戚。
己丑,葬我小君齊姜。
叔孫豹如宋。
冬,仲孫蔑會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戚,遂城虎牢。
楚殺其大夫公子申。
【傳】
二年春,鄭師侵宋,楚令也。
齊侯伐萊,萊人使正輿子賂夙沙衛以索馬牛,皆百匹,齊師乃還。君子是以知齊靈公之為「靈」也。
夏,齊姜薨。初,穆姜使擇美檟,以自為櫬與頌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禮也。禮無所逆,婦,養姑者也。虧姑以成婦,逆莫大焉。《詩》曰:『其惟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季孫于是為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詩》曰:『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偕。』」
齊侯使諸姜、宗婦來送葬,召萊子。萊子不會,故晏弱城東陽以偪之。
鄭成公疾,子駟請息肩于晉。公曰:「楚君以鄭故,親集矢于其目,非異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棄力與言,其誰暱我?免寡人,唯二三子。」
秋七月庚辰,鄭伯睔卒。于是子罕當國,子駟為政,子國為司馬。晉師侵鄭,諸大夫欲從晉。子駟曰:「官命未改。」
會于戚,謀鄭故也。孟獻子曰:「請城虎牢以偪鄭。」知武子曰:「善。鄫之會,吾子聞崔子之言,今不來矣。滕、薛、小邾之不至,皆齊故也。寡君之憂不唯鄭。罃將復于寡君而請于齊,得請而告,吾子之功也。若不得請,事將在齊。吾子之請,諸侯之福也,豈唯寡君賴之。」
穆叔聘于宋,通嗣君也。
冬,復會于戚,齊崔武子及滕、薛、小邾之大夫皆會,知武子之言故也。遂城虎牢,鄭人乃成。
楚公子申為右司馬,多受小國之賂,以偪子重、子辛,楚人殺之。故書曰「楚殺其大夫公子申」。 襄公三年
【經】
三年春,楚公子嬰齊帥師伐吳。
公如晉。
夏四月壬戌,公及晉侯盟于長樗。
公至自晉。
六月,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侯、鄭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己未,同盟于雞澤。
陳侯使袁僑如會。
戊寅,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
秋,公至自會。
冬,晉荀罃帥師伐許。
【傳】
三年春,楚子重伐吳,為簡之師,克鳩茲,至于衡山。使鄧廖帥組甲三百、被練三千,以侵吳。吳人要而擊之,獲鄧廖,其能免者,組甲八十、被練三百而已。子重歸,既飲至三日,吳人伐楚,取駕。駕,良邑也。鄧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謂子重于是役也,所獲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疾而卒。
公如晉,始朝也。
夏,盟于長樗,孟獻子相。公稽首。知武子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懼矣。」孟獻子曰:「以敝邑介在東表,密邇仇讎,寡君將君是望,敢不稽首?」
晉為鄭服故,且欲修吳好,將合諸侯。使士匄告于齊曰:「寡君使匄,以歲之不易,不虞之不戒,寡君願與一二兄弟相見,以謀不協。請君臨之,使匄乞盟。」齊侯欲勿許,而難為不協,乃盟于耏外。
祁奚請老,晉侯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于是羊舌職死矣,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于是使祁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謂:「祁奚于是能舉善矣,稱其讎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商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祁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舉善也夫。唯善,故能舉其類。《詩》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六月,公會單頃公及諸侯。己未,同盟于雞澤。晉侯使荀會逆吳子于淮上,吳子不至。
楚子辛為令尹,侵欲于小國,陳成公使袁僑如會求成。晉侯使和祖父告于諸侯。秋,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陳請服也。
晉侯之弟揚干亂行于曲梁,魏絳戮其僕。晉侯怒,謂羊舌赤曰:「合諸侯以為榮也。揚干為戮,何辱如之?必殺魏絳,無失也!」對曰:「絳無貳志,事君不辟難,有罪不逃刑,其將來辭,何辱命焉?」言終,魏絳至,授僕人書,將伏劍。士魴、張老止之。公讀其書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臣聞『師眾以順為武,軍事有死無犯為敬』。君合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干,無所逃罪。不能致訓,至于用鉞。臣之罪重,敢有不從以怒君心?請歸死于司寇。」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干大命,寡人之過也。子無重寡人之過,敢以為請。」
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與之禮食,使佐新軍。張老為中軍司馬,士富為候奄。
楚司馬公子何忌侵陳,陳叛故也。
許靈公事楚,不會于雞澤。冬,晉知武子帥師伐許。 襄公四年
【經】
四年春王三月己酉,陳侯午卒。
夏,叔孫豹如晉。
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
葬陳成公。
八月辛亥,葬我小君定姒。
冬,公如晉。
陳人圍頓。
【傳】
四年春,楚師為陳叛故,猶在繁陽。韓獻子患之,言于朝曰:「文王帥殷之叛國以事紂,唯知時也。今我易之,難哉!」三月,陳成公卒。楚人將伐陳,聞喪乃止。陳人不聽命。臧武仲聞之曰:「陳不服于楚,必亡。大國行禮焉,而不服,在大猶有咎,而況小乎?」夏,楚彭名侵陳,陳無禮故也。
穆叔如晉,報知武子之聘也。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子員問之曰:「子以君命,辱于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細,敢問何禮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諮于周。』臣聞之:『訪問于善為咨,咨親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諏,咨難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
秋,定姒薨。不殯于廟,無櫬,不虞。匠慶謂季文子曰:「子為正卿,而小君之喪不成,不終君也。君長,誰受其咎?」初,季孫為己樹六檟于蒲圃東門之外,匠慶請木,季孫曰:「略。」匠慶用蒲圃之檟,季孫不御。君子曰:「志所謂『多行無禮,必自及也』,其是之謂乎!」
冬,公如晉聽政。晉侯享公,公請屬鄫,晉侯不許。孟獻子曰:「以寡君之密邇于仇讎,而願固事君,無失官命。鄫無賦于司馬,為執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闕而為罪,寡君是以願借助焉。」晉侯許之。
楚人使頓間陳而侵伐之,故陳人圍頓。
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因魏莊子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晉侯曰:「戎狄無親而貪,不如伐之。」魏絳曰:「諸侯新服,陳新來和,將觀于我。我德則睦,否,則攜貳。勞師于戎,而楚伐陳,必弗能救,是棄陳也。諸華必叛。戎,禽獸也,獲戎失華,無乃不可乎?《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于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獸,棄武羅、伯困、熊髡、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后寒棄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為己相。浞行媚于內,而施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咸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諸,死于窮門。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于民,使澆用師滅斟灌及斟鄩氏。處澆于過,處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于過,后杼滅豷于戈,有窮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畫為九州,經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獸臣司原,敢告僕夫。』《虞箴》如是,可不懲乎?」
于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對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四也。鑒于后羿,而用德度,遠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說,使魏絳盟諸戎。修民事,田以時。
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紇救鄫侵邾,敗于狐駘。國人逆喪者皆髽,魯于是乎始髽。國人誦之曰:「臧之狐裘,敗我于狐駘。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敗于邾。」 襄公五年
【經】
五年春,公至自晉。
夏,鄭伯使公子發來聘。
叔孫豹、鄫世子巫如晉。
仲孫蔑、衛孫林父子會吳于善道。
秋,大雩。
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
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齊世子光、吳人、鄫人于戚。
公至自會。
冬,戍陳。
楚公子貞帥師伐陳。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齊世子光救陳。
十有二月,公至自救陳。
辛未,季孫行父卒。
【傳】
五年春,公至自晉。
王使王叔陳生愬戎于晉,晉人執之。士魴如京師,言王叔之貳于戎也。
夏,鄭子國來聘,通嗣君也。
穆叔覿鄫大子于晉,以成屬鄫。書曰「叔孫豹、鄫大子巫如晉」,言比諸魯大夫也。
吳子使壽越如晉,辭不會于雞澤之故,且請聽諸侯之好。晉人將為之合諸侯,使魯、衛先會吳,且告會期。故孟獻子、孫文子會吳于善道。
秋,大雩,旱也。
楚人討陳叛故,曰:「由令尹子辛實侵欲焉。」乃殺之。書曰:「楚殺其大夫公子壬夫。」貪也。君子謂:「楚共王于是不刑。《詩》曰:『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講事不令,集人來定。』己則無信,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夏書》曰:『成允成功。』」
九月丙午,盟于戚,會吳,且命戍陳也。穆叔以屬鄫為不利,使鄫大夫聽命于會。
楚子囊為令尹。范宣子曰:「我喪陳矣!楚人討貳而立子囊,必改行,而疾討陳。陳近于楚,民朝夕急,能無往乎?有陳非吾事也,無之而後可。」冬,諸侯戍陳。子囊伐陳。十一月甲午,會于城棣以救之。
季文子卒,大夫入斂,公在位。宰庀家器為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 襄公六年
【經】
六年春王三月壬午,杞伯姑容卒。
夏,宋華弱來奔。
秋,杞葬桓公。
滕子來朝。
莒人滅鄫。
冬,叔孫豹如邾。
季孫宿如晉。
十有二月,齊侯滅萊。
【傳】
六年春,杞桓公卒。始赴以名,同盟故也。
宋華弱與樂轡少相狎,長相優,又相謗也。子蕩怒,以弓梏華弱于朝。平公見之,曰:「司武而梏于朝,難以勝矣。」遂逐之。夏,宋華弱來奔。司城子罕曰:「同罪異罰,非刑也。專戮于朝,罪孰大焉?」亦逐子蕩。子蕩射子罕之門,曰:「幾日而不我從!」子罕善之如初。
秋,滕成公來朝,始朝公也。
莒人滅鄫,鄫恃賂也。
冬,穆叔如邾聘,且修平。
晉人以鄫故來討,曰:「何故亡鄫?」季武子如晉見,且聽命。
十一月,齊侯滅萊,萊恃謀也。于鄭子國之來聘也。四月,晏弱城東陽,而遂圍萊。甲寅,堙之環城,傅于堞。及杞桓公卒之月,乙未,王湫帥師及正輿子、棠人軍齊師,齊師大敗之。丁未,入萊。萊共公浮柔奔棠。正輿子、王湫奔莒,莒人殺之。四月,陳無宇獻萊宗器于襄宮。晏弱圍棠,十一月丙辰而滅之。遷萊于郳。高厚、崔杼定其田。
襄公七年
【經】
七年春,郯子來朝。
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
小邾子來朝。
城費。
秋,季孫宿如衛。
八月,螽。
冬十月,衛侯使孫林父來聘。壬戌,及孫林父盟。
楚公子貞帥師圍陳。
十有二月,公會晉侯、宋公、陳侯、衛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鄭伯髡頑如會,未見諸侯,丙戌,卒于鄵。陳侯逃歸。
【傳】
七年春,郯子來朝,始朝公也。
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孟獻子曰:「吾乃今而後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農事也。是故啟蟄而郊,郊而後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從也。」
南遺為費宰。叔仲昭伯為隧正,欲善季氏,而求媚于南遺。謂遺:「請城費,吾多與而役。」故季氏城費。
小邾穆公來朝,亦始朝公也。
秋,季武子如衛,報子叔之聘,且辭緩報,非貳也。
冬十月,晉韓獻子告老,公族穆子有廢疾,將立之。辭曰:「《詩》曰:『豈不夙夜?謂行多露。』又曰:『弗躬弗親,庶民弗信。』無忌不才,讓,其可乎?請立起也。與田蘇游,而曰好仁。《詩》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恤民為德,正直為正,正曲為直,參和為仁。如是則神聽之,介福降之。立之,不亦可乎?」庚戌,使宣子朝,遂老。晉侯謂韓無忌仁,使掌公族大夫。
衛孫文子來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尋孫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寡君未知所過。吾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穆叔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謂從者也。衡而委蛇,必折。」
楚子囊圍陳。會于鄬以救之。
鄭僖公之為大子也,于成之十六年與子罕適晉,不禮焉。又與子豐適楚,亦不禮焉。及其元年,朝于晉,子豐欲愬諸晉而廢之,子罕止之。及將會于鄬,子駟相,又不禮焉。侍者諫,不聽,又諫,殺之。及鄵,子駟使賊夜弒僖公,而以瘧疾赴于諸侯。簡公生五年,奉而立之。
陳人患楚。慶虎、慶寅謂楚人曰:「吾使公子黃往,而執之。」楚人從之。二慶使告陳侯于會,曰:「楚人執公子黃矣。君若不來,群臣不忍社稷宗廟,懼有二圖。」陳侯逃歸。 襄公八年
【經】
八年春王正月,公如晉。
夏,葬鄭僖公。
鄭人侵蔡,獲蔡公子燮。
季孫宿會晉侯、鄭伯、齊人、宋人、衛人、邾人于邢丘。
公至自晉。
莒人伐我東鄙。
秋九月,大雩。
冬,楚公子貞帥師伐鄭。
晉侯使士匄來聘。
【傳】
八年春,公如晉朝,且聽朝聘之數。
鄭群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謀子駟。子駟先之。夏四月庚辰,辟殺子狐、子熙、子侯、子丁。孫擊、孫惡出奔衛。
庚寅,鄭子國、子耳侵蔡,獲蔡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唯子產不順,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子國怒之曰:「爾何知?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焉,將為戮矣!」
五月甲辰,會于邢丘,以命朝聘之數,使諸侯之大夫聽命。季孫宿、齊高厚、宋向戌、衛甯殖、邾大夫會之。鄭伯獻捷于會,故親聽命。大夫不書,尊晉侯也。
莒人伐我東鄙,以疆鄫田。
秋九月,大雩,旱也。
冬,楚子囊伐鄭,討其侵蔡也。子駟、子國、子耳欲從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晉。子駟曰:「《周詩》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兆云詢多,職競作羅。』謀之多族,民之多違,事滋無成。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共幣帛,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犧牲玉帛,待于二竟,以待彊者,而庇民焉。寇不為害,民不罷病,不亦可乎?」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國無信,兵亂日至,亡無日矣。五會之信,今將背之,雖楚救我,將安用之?親我無成,鄙我是欲,不可從也。不如待晉。晉君方明,四軍無闕,八卿和睦,必不棄鄭。楚師遼遠,糧食將盡,必將速歸,何患焉?舍之聞之:杖莫如信,完守以老楚,杖信以待晉,不亦可乎?」子駟曰:「《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請從楚,騑也受其咎。」
乃及楚平。使王子伯駢告于晉曰:「君命敝邑,修而車賦,儆而師徒,以討亂略。蔡人不從,敝邑之人,不敢寧處,悉索敝賦,以討于蔡,獲司馬燮,獻于邢丘。今楚來討曰:『女何故稱兵于蔡?』焚我郊保,馮陵我城郭。敝邑之眾,夫婦男女,不遑啟處,以相救也。翦焉傾覆,無所控告。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不知所庇。民知窮困,而受盟于楚,孤也與其二三臣不能禁止,不敢不告。」知武子使行人子員對之曰:「君有楚命,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而即安于楚。君之所欲也,誰敢違君?寡君將帥諸侯以見于城下。唯君圖之!」
晉范宣子來聘,且拜公之辱,告將用師于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季武子曰:「誰敢哉!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歡以承命,何時之有?」武子賦《角弓》。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為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
襄公九年
【經】
九年春,宋災。
夏,季孫宿如晉。
五月辛酉,夫人姜氏薨。
秋八月癸未,葬我小君穆姜。
冬,公會晉侯、宋公、衛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十有二月己亥,同盟于戲。
楚子伐鄭。
【傳】
九年春,宋災。樂喜為司城以為政。使伯氏司里。火所未至,徹小屋,塗大屋,陳畚挶,具綆缶,備水器,量輕重,蓄水潦,積土塗,巡丈城,繕守備,表火道。使華臣具正徒,令隧正納郊保,奔火所。使華閱討右官,官庀其司。向戌討左,亦如之。使樂遄庀刑器,亦如之。使皇鄖命校正出馬,工正出車,備甲兵,庀武守。使西鉏吾庀府守,令司宮、巷伯儆宮。二師令四鄉正敬享,祝宗用馬于四墉,祀盤庚于西門之外。
晉侯問于士弱曰:「吾聞之,宋災,于是乎知有天道。何故?」對曰:「古之火正,或食于心,或食于咮,以出內火。是故咮為鶉火,心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其禍敗之釁,必始于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公曰:「可必乎?」對曰:「在道,國亂無象,不可知也。」
夏,季武子如晉,報宣子之聘也。
穆姜薨于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速也。」姜曰:「亡。是于《周易》曰:『《隨》,元亨利貞,无咎。』元,體之長也;享,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无咎。今我婦人而與于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謂元。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利。弃位而姣,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无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无咎乎?必死于此,弗得出矣。」
秦景公使士雃乞師于楚,將以伐晉,楚子許之。子囊曰:「不可,當今吾不能與晉爭。晉君類能而使之,舉不失選,官不易方,其卿讓于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競于教,其庶人力于農穡。商工皁隸不知遷業。韓厥老矣,知罃稟焉以為政。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軍。韓起少于欒黶,而欒黶、士魴上之,使佐上軍。魏絳多功,以趙武為賢,而為之佐。君明臣忠,上讓下競。當是時也,晉不可敵,事之而後可。君其圖之。」王曰:「吾既許之矣。雖不及晉,必將出師。」秋,楚子師于武城,以為秦援。秦人侵晉。晉饑,弗能報也。
冬十月,諸侯伐鄭。庚午,季武子、齊崔杼、宋皇鄖從荀罃、士匄,門于鄟門。衛北宮括、曹人、邾人,從荀偃、韓起,門于師之梁。滕人、薛人,從欒黶、士魴,門于北門。杞人、郳人,從趙武、魏絳,斬行栗。甲戌,師于氾,令于諸侯曰:「修器備,盛餱糧,歸老幼,居疾于虎牢,肆眚,圍鄭。」鄭人恐,乃行成。中行獻子曰:「遂圍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與之戰。不然,無成。」知武子曰:「許之盟而還師,以敝楚人。吾三分四軍,與諸侯之銳,以逆來者,于我未病,楚不能矣,猶愈于戰。暴骨以逞,不可以爭,大勞未艾。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先王之制也。」諸侯皆不欲戰,乃許鄭成。十一月己亥,同盟于戲,鄭服也。
將盟,鄭六卿公子騑、公子發、公子嘉、公孫輒、公孫蠆、公孫舍之,及其大夫、門子,皆從鄭伯。晉士莊子為載書曰:「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而不唯晉命是聽,而或有異志者,有如此盟。」公子騑趨進曰:「天禍鄭國,使介居二大國之間,大國不加德音,而亂以要之,使其鬼神不獲歆其禋祀,其民人不獲享其土利,夫婦辛苦墊隘,無所厎告。自今日既盟之後,鄭國而不唯有禮與彊可以庇民者是從,而敢有異志者,亦如之。」荀偃曰:「改載書。」公孫舍之曰:「昭大神要言焉,若可改也,大國亦可叛也。」知武子謂獻子曰:「我實不德,而要人以盟,豈禮也哉?非禮何以主盟?姑盟而退,修德息師而來,終必獲鄭,何必今日?我之不德,民將棄我,豈唯鄭?若能休和,遠人將至,何恃于鄭?」乃盟而還。
晉人不得志于鄭,以諸侯復伐之。十二月癸亥,門其三門。閏月戊寅,濟于陰阪,侵鄭。次于陰口而還。子孔曰:「晉師可擊也,師老而勞,且有歸志,必大克之。」子展曰:「不可。」
公送晉侯,晉侯以公晏于河上,問公年。季武子對曰:「會于沙隨之歲,寡君以生。」晉侯曰:「十二年矣,是謂一終,一星終也。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為冠具。」武子對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君之祧處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焉。」晉侯曰:「諾。」公還及衛,冠于成公之廟,假鐘磬焉,禮也。
楚子伐鄭,子駟將及楚平。子孔、子蟜曰:「與大國盟,口血未乾而背之,可乎?」子駟、子展曰:「吾盟固云『唯彊是從』,今楚師至,晉不我救,則楚彊矣。盟誓之言,豈敢背之?且要盟無質,神弗臨也。所臨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臨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乃及楚平。公子罷戎入盟,同盟于中分。楚莊夫人卒,王未能定鄭而歸。
晉侯歸,謀所以息民。魏絳請施舍,輸積聚以貸。自公以下,苟有積者盡出之。國無滯積,亦無困人;公無禁利,亦無貪民。祈以幣更,賓以特牲,器用不作,車服從給。行之期年,國乃有節,三駕而楚不能與爭。 襄公十年
【經】
十年春,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會吳于柤。
夏五月甲午,遂滅偪陽。
公至自會。
楚公子貞、鄭公孫輒帥師伐宋。
晉師伐秦。
秋,莒人伐我東鄙。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
冬,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
戍鄭虎牢。
楚公子貞帥師救鄭。
公至自伐鄭。
【傳】
十年春,會于柤,會吳子壽夢也。三月癸丑,齊高厚相大子光,以先會諸侯于鍾離,不敬。士莊子曰:「高子相大子以會諸侯,將社稷是衛,而皆不敬,棄社稷也,其將不免乎?」夏四月戊午,會于柤。
晉荀偃、士匄請伐偪陽,而封宋向戌焉。荀罃曰:「城小而固,勝之不武,弗勝為笑。」固請。丙寅,圍之弗克。孟氏之臣秦堇父輦重如役。偪陽人啟門,諸侯之士門焉。縣門發,郰人紇抉之,以出門者。狄虒彌建大車之輪,而蒙之以甲,以為櫓,左執之,右拔戟,以成一隊。孟獻子曰:「《詩》所謂『有力如虎』者也。」主人縣布,堇父登之,及堞而絕之,隊。則又縣之。蘇而復上者三,主人辭焉,乃退。帶其斷以徇于軍三日。
諸侯之師久于偪陽,荀偃、士匄請于荀罃曰:「水潦將降,懼不能歸,請班師。」知伯怒,投之以机,出于其間,曰:「女成二事,而後告余。余恐亂命,以不女違。女既勤君而興諸侯,牽帥老夫以至于此,既無武守,而又欲易余罪曰:『是實班師,不然克矣』。余羸老也,可重任乎?七日不克,必爾乎取之。」五月庚寅,荀偃、士匄帥卒攻偪陽,親受矢石,甲午,滅之。書曰「遂滅偪陽」,言自會也。
以與向戌,向戌辭,曰:「君若猶辱鎮撫宋國,而以偪陽光啟寡君,群臣安矣,其何貺如之?若專賜臣,是臣興諸侯以自封也,其何罪大焉?敢以死請。」乃予宋公。
宋公享晉侯于楚丘,請以《桑林》,荀罃辭。荀偃、士匄曰:「諸侯宋魯,于是觀禮。魯有禘樂,賓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師題以旌夏。晉侯懼,而退入于房。去旌,卒享而還。及著雍,疾。卜,桑林見。荀偃、士匄欲奔請禱焉,荀罃不可,曰:「我辭禮矣,彼則以之。猶有鬼神,于彼加之。」晉侯有間,以偪陽子歸,獻于武宮,謂之夷俘。偪陽,妘姓也。使周內史選其族嗣,納諸霍人,禮也。
師歸,孟獻子以秦堇父為右。生秦丕茲,事仲尼。
六月,楚子囊、鄭子耳伐宋,師于訾毋。庚午,圍宋,門于桐門。
晉荀罃伐秦,報其侵也。
衛侯救宋,師于襄牛。鄭子展曰:「必伐衛。不然,是不與楚也。得罪于晉,又得罪于楚,國將若之何?」子駟曰:「國病矣!」子展曰:「得罪于二大國,必亡。病不猶愈于亡乎?」諸大夫皆以為然。故鄭皇耳帥師侵衛,楚令也。孫文子卜追之,獻兆于定姜。姜氏問繇。曰:「兆如山陵,有夫出征,而喪其雄。」姜氏曰:「征者喪雄,禦寇之利也。大夫圖之!」衛人追之,孫蒯獲鄭皇耳于犬丘。
秋七月,楚子囊、鄭子耳伐我西鄙。還,圍蕭。八月丙寅,克之。九月,子耳侵宋北鄙。孟獻子曰:「鄭其有災乎!師競已甚。周猶不堪競,況鄭乎?有災,其執政之三士乎!」
莒人間諸侯之有事也,故伐我東鄙。
諸侯伐鄭,齊崔杼使大子光先至于師,故長于滕。己酉,師于牛首。
初,子駟與尉止有爭,將禦諸侯之師,而黜其車。尉止獲,又與之爭。子駟抑尉止曰:「爾車非禮也。」遂弗使獻。初,子駟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皆喪田焉。故五族聚群不逞之人,因公子之徒以作亂。于是子駟當國,子國為司馬,子耳為司空,子孔為司徒。冬,十月戊辰,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僕帥賊以入,晨攻執政于西宮之朝,殺子駟、子國、子耳,劫鄭伯以如北宮。子孔知之,故不死。書曰「盜」,言無大夫焉。
子西聞盜,不儆而出,尸而追盜。盜入于北宮。乃歸,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喪。子產聞盜,為門者,庀群司,閉府庫,慎閉藏,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尸而攻盜于北宮。子蟜帥國人助之,殺尉止、子師僕,盜眾盡死。侯晉奔晉,堵女父、司臣、尉翩、司齊奔宋。子孔當國,為載書,以位序、聽政辟。大夫、諸司、門子弗順,將誅之。子產止之,請為之焚書。子孔不可,曰:「為書以定國,眾怒而焚之,是眾為政也,國不亦難乎?」子產曰:「眾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不如焚書以安眾,子得所欲,眾亦得安,不亦可乎?專欲無成,犯眾興禍,子必從之。」乃焚書于倉門之外,眾而後定。
諸侯之師城虎牢而戍之,晉師城梧及制,士魴、魏絳戍之。書曰「戍鄭虎牢」,非鄭地也,言將歸焉。鄭及晉平。
楚子囊救鄭。十一月,諸侯之師還鄭而南,至于陽陵。楚師不退。知武子欲退,曰:「今我逃楚,楚必驕,驕則可與戰矣。」欒黶曰:「逃楚,晉之恥也。合諸侯以益恥,不如死。我將獨進。」師遂進。己亥,與楚師夾潁而軍。子矯曰:「諸侯既有成行,必不戰矣。從之將退,不從亦退。退,楚必圍我。猶將退也,不如從楚,亦以退之。」宵涉潁,與楚人盟。欒黶欲伐鄭師,荀罃不可,曰:「我實不能禦楚,又不能庇鄭,鄭何罪?不如致怨焉而還。今伐其師,楚必救之。戰而不克,為諸侯笑。克不可命,不如還也。」丁未,諸侯之師還,侵鄭北鄙而歸。楚人亦還。
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王右伯輿。王叔陳生怒而出奔,及河,王復之,殺史狡以說焉。不入,遂處之。晉侯使士匄平王室,王叔與伯輿訟焉。王叔之宰與伯輿之大夫瑕禽坐獄于王庭,士匄聽之。王叔之宰曰:「篳門閨竇之人,而皆陵其上,其難為上矣。」瑕禽曰:「昔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牲用備具,王賴之,而賜之騂旄之盟,曰:『世世無失職。』若篳門閨竇,其能來東厎乎?且王何賴焉?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賄成,而刑放于寵。官之師旅,不勝其富。吾能無篳門閨竇乎?唯大國圖之!下而無直,則何謂正矣?」范宣子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使王叔氏與伯輿合要,王叔氏不能舉其契。王叔奔晉。不書,不告也。單靖公為卿士,以相王室。 襄公十一年
【經】
十有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
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不郊。
鄭公孫舍之帥師侵宋。
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
秋七月己未,同盟于亳城北。
公至自伐鄭。
楚子、鄭伯伐宋。
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世子光、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伐鄭。會于蕭魚。
公至自會。
楚執鄭行人良霄。
冬,秦人伐晉。
【傳】
十一年春,季武子將作三軍,告叔孫穆子曰:「請為三軍,各征其軍。」穆子曰:「政將及子,子必不能。」武子固請之。穆子曰:「然則盟諸?」乃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正月,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三子各毀其乘。季氏使其乘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征,不入者倍征。孟氏使半為臣,若子若弟。叔孫氏使盡為臣,不然不舍。
鄭人患晉、楚之故,諸大夫曰:「不從晉,國幾亡。楚弱于晉,晉不吾疾也。晉疾,楚將辟之。何為而使晉師致死于我?楚弗敢敵,而後可固與也。」子展曰:「與宋為惡,諸侯必至,吾從之盟。楚師至,吾又從之,則晉怒甚矣。晉能驟來,楚將不能,吾乃固與晉。」大夫說之,使疆埸之司惡于宋。宋向戌侵鄭,大獲。子展曰:「師而伐宋可矣。若我伐宋,諸侯之伐我必疾,吾乃聽命焉,且告于楚。楚師至,吾又與之盟,而重賂晉師,乃免矣。」夏,鄭子展侵宋。
四月,諸侯伐鄭。己亥,齊大子光、宋向戌先至于鄭,門于東門。其莫,晉荀罃至于西郊,東侵舊許。衛孫林父侵其北鄙。六月,諸侯會于北林,師于向。右還,次于瑣。圍鄭,觀兵于南門,西濟于濟隧。鄭人懼,乃行成。秋七月,同盟于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諸侯。諸侯道敝而無成,能無貳乎?」乃盟。載書曰:「凡我同盟,毋蘊年,毋壅利,毋保姦,毋留慝,救災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或間茲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亡氏,踣其國家。」
楚子囊乞旅于秦。秦右大夫詹帥師從楚子,將以伐鄭。鄭伯逆之,丙子,伐宋。
九月,諸侯悉師以復伐鄭,鄭人使良霄、大宰石〈奐,心上加比〉如楚,告將服于晉,曰:「孤以社稷之故,不能懷君。君若能以玉帛綏晉,不然,則武震以攝威之,孤之願也。」楚人執之,書曰「行人」,言使人也。
諸侯之師,觀兵于鄭東門,鄭人使王子伯駢行成。甲戌,晉趙武入盟鄭伯。冬十月丁亥,鄭子展出盟晉侯。十二月戊寅,會于蕭魚。庚辰,赦鄭囚,皆禮而歸之。納斥候,禁侵掠。晉侯使叔肸告于諸侯。公使臧孫紇對曰:「凡我同盟,小國有罪,大國致討,苟有以藉手,鮮不赦宥,寡君聞命矣。」
鄭人賂晉侯以師悝、師觸、師蠲,廣車、軘車淳十五乘,甲兵備,凡兵車百乘,歌鍾二肆,及其鏄磐,女樂二八。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詩》曰:『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福祿攸同。便蕃左右,亦是帥從。』夫樂以安德,義以處之,禮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厲之,而後可以殿邦國、同福祿、來遠人,所謂樂也。《書》曰:『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公曰:「子之教,敢不承命。抑微子,寡人無以待戎,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也,藏在盟府,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于是乎始有金石之樂,禮也。
秦庶長鮑、庶長武,帥師伐晉以救鄭。鮑先入晉地,士魴御之,少秦師而弗設備。壬午,武濟自輔氏,與鮑交伐晉師。己丑,秦、晉戰于櫟,晉師敗績,易秦故也。 襄公十二年
【經】
十有二年春王三月,莒人伐我東鄙,圍臺。季孫宿帥師救臺,遂入鄆。
夏,晉侯使士魴來聘。
秋九月,吳子乘卒。
冬,楚公子貞帥師侵宋。
公如晉。
【傳】
十二年春,莒人伐我東鄙,圍臺。季武子救臺,遂入鄆。取其鐘以為公盤。
夏,晉士魴來聘,且拜師。
秋,吳子壽夢卒,臨于周廟,禮也。凡諸侯之喪,異姓臨于外,同姓于宗廟,同宗于祖廟,同族于禰廟。是故魯為諸姬,臨于周廟;為邢、凡、蔣、茅、胙、祭,臨于周公之廟。
冬,楚子囊、秦庶長無地伐宋,師于楊梁,以報晉之取鄭也。
靈王求后于齊,齊侯問對于晏桓子。桓子對曰:「先王之禮辭有之,天子求后于諸侯,諸侯對曰:『夫婦所生若而人。妾婦之子若而人。』無女而有姊妹及姑姊妹,則曰:『先守某公之遺女若而人。』」齊侯許昏。王使陰里逆之。
公如晉,朝,且拜士魴之辱,禮也。
秦嬴歸于楚。楚司馬子庚聘于秦,為夫人寧,禮也。 襄公十三年
【經】
十有三年春,公至自晉。
夏,取邿。
秋九月庚辰,楚子審卒。
冬,城防。
【傳】
十三年春,公至自晉,孟獻子書勞于廟,禮也。
夏,邿亂,分為三。師救邿,遂取之。凡書「取」,言易也;用大師焉曰「滅」,弗地曰「入」。
荀罃、士魴卒,晉侯蒐于緜上以治兵。使士匄將中軍,辭曰:「伯游長。昔臣習于知伯,是以佐之,非能賢也。請從伯游。」荀偃將中軍,士匄佐之。使韓起將上軍,辭以趙武。又使欒黶,辭曰:「臣不如韓起,韓起願上趙武。君其聽之。」使趙武將上軍,韓起佐之。欒黶將下軍,魏絳佐之。新軍無帥,晉侯難其人,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屬以從于下軍,禮也。晉國之民是以大和,諸侯遂睦。君子曰:「讓,禮之主也。范宣子讓,其下皆讓。欒黶為汰,弗敢違也。晉國以平,數世賴之,刑善也夫。一人刑善,百姓休和,可不務乎?《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寧惟永。』其是之謂乎!周之興也,其《詩》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言刑善也。及其衰也,其《詩》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言不讓也。世之治也,君子尚能而讓其下,小人農力以事其上,是以上下有禮,而讒慝黜遠。由不爭也,謂之懿德。及其亂也,君子稱其功以加小人,小人伐其技以馮君子,是以上下無禮,亂虐並生。由爭善也,謂之昏德。國家之敝,恒必由之。」
楚子疾,告大夫曰:「不穀不德,少主社稷,生十年而喪先君,未及習師保之教訓,而應受多福,是以不德,而亡師于鄢,以辱社稷,為大夫憂,其弘多矣。若以大夫之靈,獲保首領以歿于地。唯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于禰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乃許。秋,楚共王卒。子囊謀諡,大夫曰:「君有命矣。」子囊曰:「君命以共,若之何毀之?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蠻夷,奄征南海,以屬諸夏,而知其過,可不謂共乎?請諡之『共』。」大夫從之。
吳侵楚,養由基奔命,子庚以師繼之。養叔曰:「吳乘我喪,謂我不能師也,必易我而不戒。子為三覆以待我,我請誘之。」子庚從之。戰于庸浦,大敗吳師,獲公子黨。君子以吳為不弔。《詩》曰:「不弔昊天,亂靡有定。」
冬,城防,書事,時也。于是將早城,臧武仲請俟畢農事,禮也。
鄭良霄、大宰石〈奐,心上加比〉猶在楚。石〈奐,心上加比〉言于子囊曰:「先王卜征五年,而歲習其祥,祥習則行。不習,則增修德而改卜。今楚實不競,行人何罪?止鄭一卿,以除其偪,使睦而疾楚,以固于晉,焉用之?使歸而廢其使,怨其君以疾其大夫,而相牽引也,不猶愈乎?」楚人歸之。 襄公十四年
【經】
十有四年春王正月,季孫宿、叔老會晉士匄、齊人、宋人、衛人、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會吳于向。
二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夏四月,叔孫豹會晉荀偃、齊人、宋人、衛北宮括、鄭公孫蠆、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伐秦。
己未,衛侯出奔齊。
莒人侵我東鄙。
秋,楚公子貞帥師伐吳。
冬,季孫宿會晉士匄、宋華閱、衛孫林父、鄭公孫蠆、莒人、邾人于戚。
【傳】
十四年春,吳告敗于晉。會于向,為吳謀楚故也。范宣子數吳之不德也,以退吳人。執莒公子務婁,以其通楚使也。
將執戎子駒支,范宣子親數諸朝,曰:「來!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于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洩,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于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嶽之裔冑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犲狼所噑。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犲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貳。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殽之師。晉禦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于時。以從執政,猶殽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于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宣子辭焉,使即事于會,成愷悌也。于是子叔齊子為季武子介以會,自是晉人輕魯幣而益敬其使。
吳子諸樊既除喪,將立季札。季札辭曰:「曹宣公之卒也,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將立子臧。子臧去之,遂弗為也,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君,義嗣也。誰敢奸君?有國,非吾節也。札雖不才,願附于子臧,以無失節。」固立之,棄其室而耕,乃舍之。
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以報櫟之役也。晉侯待于竟,使六卿帥諸侯之師以進。及涇不濟。叔向見叔孫穆子,穆子賦《匏有苦葉》,叔向退而具舟。魯人、莒人先濟。鄭子蟜見衛北宮懿子曰:「與人而不固,取惡莫甚焉!若社稷何?」懿子說。二子見諸侯之師而勸之濟。濟涇而次。秦人毒涇上流,師人多死。鄭司馬子蟜帥鄭師以進,師皆從之,至于棫林,不獲成焉。荀偃令曰:「雞鳴而駕,塞井夷竈,唯余馬首是瞻!」欒黶曰:「晉國之命,未是有也,余馬首欲東。」乃歸,下軍從之。左史謂魏莊子曰:「不待中行伯乎?」莊子曰:「夫子命從帥,欒伯,吾帥也,吾將從之。從帥,所以待夫子也。」伯游曰:「吾今實過,悔之何及,多遺秦禽。」乃命大還。晉人謂之「遷延之役」。
欒鍼曰:「此役也,報櫟之敗也。役又無功,晉之恥也。吾有二位于戎路,敢不恥乎?」與士鞅馳秦師,死焉。士鞅反。欒黶謂士匄曰:「余弟不欲住,而子召之。余弟死,而子來,是而子殺余之弟也。弗逐,余亦將殺之。」士鞅奔秦。于是齊崔杼、宋華閱、仲江會伐秦。不書,惰也。向之會亦如之。衛北宮括不書于向,書于伐秦,攝也。
秦伯問于士鞅曰:「晉大夫其誰先亡?」對曰:「其欒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對曰:「然。欒黶汰虐已甚,猶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對曰:「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愛其甘棠,況其子乎?欒黶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沒矣,而黶之怨實章,將于是乎在。」秦伯以為知言,為之請于晉而復之。
衛獻公戒孫文子、甯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鴻于囿。二子從之,不釋皮冠而與之言。二子怒。孫文子如戚,孫蒯入使。公飲之酒,使大師歌《巧言》之卒章。大師辭,師曹請為之。初,公有嬖妾,使師曹誨之琴,師曹鞭之。公怒,鞭師曹三百。故師曹欲歌之,以怒孫子,以報公。公使歌之,遂誦之。蒯懼,告文子。文子曰:「君忌我矣!弗先,必死。」並帑于戚而入,見蘧伯玉,曰:「君之暴虐,子所知也。大懼社稷之傾覆,將若之何?」對曰:「君制其國,臣敢奸之?雖奸之,庸如愈乎?」遂行,從近關出。公使子蟜、子伯、子皮與孫子盟于丘宮,孫子皆殺之。四月己未,子展奔齊,公如鄄。使子行請于孫子,孫子又殺之。公出奔齊,孫氏追之,敗公徒于河澤,鄄人執之。
初,尹公佗學射于庚公差,庚公差學射于公孫丁。二子追公,公孫丁御公。子魚曰:「射為背師,不射為戮,射為禮乎?」射兩軥而還。尹公佗曰:「子為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子鮮從公。及竟,公使祝宗告亡,且告無罪。定姜曰:「無神,何告?若有,不可誣也。有罪,若何告無?舍大臣而與小臣謀,一罪也。先君有冢卿以為師保而蔑之,二罪也。余以巾櫛事先君,而暴妾使余,三罪也。告亡而已,無告無罪。」
公使厚成叔弔于衛,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弔?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執事,曰:『有君不弔,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洩,其若之何?』」
衛人使大叔儀對曰:「群臣不佞,得罪于寡君。寡君不以即刑而悼棄之,以為君憂。君不忘先君之好,辱弔群臣,又重恤之,敢拜君命之辱,重拜大貺。」厚孫歸,復命,語臧武仲曰:「衛君其必歸乎!有大叔儀以守,有母弟鱄以出。或撫其內,或營其外,能無歸乎?」
齊人以郲寄衛侯。及其復也,以郲糧歸。右宰穀從而逃歸,衛人將殺之。辭曰:「余不說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衛人立公孫剽,孫林父、甯殖相之,以聽命于諸侯。衛侯在郲,臧紇如齊,唁衛侯。衛侯與之言,虐。退而告其人曰:「衛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糞土也。亡而不變,何以復國?」子展、子鮮聞之,見臧紇,與之言,道。臧孫說,謂其人曰:「衛君必入。夫二子者,或輓之,或推之,欲無入,得乎?」
師歸自伐秦。晉侯舍新軍,禮也。成國不過半天子之軍。周為六軍,諸侯之大者三軍可也。于是知朔生盈而死,盈生六年而武子卒。彘裘亦幼,皆未可立也。新軍無帥,故舍之。
師曠侍于晉侯,晉侯曰:「衛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對曰:「或者其君實甚。良君將賞善而刑淫,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絕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為之貳,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皁、隸、牧、圉皆有親暱,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補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于市,百工獻藝。故《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諫失常也。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從其淫而棄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秋,楚子為庸浦之役故,子囊師于棠以伐吳。吳不出而還。子囊殿,以吳為不能而弗儆。吳人自皋舟之隘要而擊之,楚人不能相救,吳人敗之,獲楚公子宜穀。
王使劉定公賜齊侯命,曰:「昔伯舅大公右我先王,股肱周室,師保萬民。世胙大師,以表東海。王室之不壞,繄伯舅是賴。今余命女環,茲率舅氏之典,纂乃祖考,無忝乃舊。敬之哉,無廢朕命!」
晉侯問衛故于中行獻子,對曰:「不如因而定之。衛有君矣,伐之,未可以得志,而勤諸侯。史佚有言曰:『因重而撫之。』仲虺有言曰:『亡者侮之,亂者取之,推亡固存,國之道也。』君其定衛以待時乎?」冬,會于戚,謀定衛也。
范宣子假羽毛于齊而弗歸,齊人始貳。
楚子囊還自伐吳,卒。將死,遺言謂子庚必城郢。君子謂:「子囊忠。君薨不忘增其名,將死不忘衛社稷,可不謂忠乎?忠,民之望也。《詩》曰:『行歸于周,萬民所望。』忠也。」 襄公十五年
【經】
十有五年春,宋公使向戌來聘。二月己亥,及向戌盟于劉。
劉夏逆王后于齊。
夏,齊侯伐我北鄙,圍成。公救成,至遇。
季孫宿、叔孫豹帥師城成郛。
秋八月丁巳,日有食之。
邾人伐我南鄙。
冬十有一月癸亥,晉侯周卒。
【傳】
十有五年春,宋向戌來聘,且尋盟。見孟獻子,尤其室曰:「子有令聞,而美其室,非所望也。」對曰:「我在晉,吾兄為之。毀之重勞,且不敢間。」
官師從單靖公逆王后于齊。卿不行,非禮也。
楚公子午為令尹,公子罷戎為右尹,蒍子馮為大司馬,公子櫜師為右司馬,公子成為左司馬,屈到為莫敖,公子追舒為箴尹,屈蕩為連尹,養由基為宮廄尹,以靖國人。君子謂:「楚于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
鄭尉氏、司氏之亂,其餘盜在宋。鄭人以子西、伯有、子產之故,納賄于宋,以馬四十乘,與師茷、師慧。三月,公孫黑為質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齊與之,良司臣而逸之,託諸季武子,武子寘諸卞。鄭人醢之三人也。師慧過宋朝,將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乘之相易淫樂之矇?必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之。
夏,齊侯圍成,貳于晉故也。于是乎城成郛。
秋,邾人伐我南鄙,使告于晉。晉將為會,以討邾、莒,晉侯有疾,乃止。冬,晉悼公卒,遂不克會。
鄭公孫夏如晉奔喪,子蟜送葬。
宋人或得玉,獻諸子罕。子罕弗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稽首而告曰:「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納此以請死也。」子罕寘諸其里,使玉人為之攻之,富而後使復其所。
十二月,鄭人奪堵狗之妻,而歸諸范氏。 襄公十六年
【經】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晉悼公。
三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湨梁。戊寅,大夫盟。晉人執莒子、邾子以歸。
齊侯伐我北鄙。
夏,公至自會。
五月甲子,地震。
叔老會鄭伯、晉荀偃、衛甯殖、宋人伐許。
秋,齊侯伐我北鄙,圍郕。
大雩。
冬,叔孫豹如晉。
【傳】
十六年春,葬晉悼公。平公即位,羊舌肸為傅,張君臣為中軍司馬,祁奚、韓襄、欒盈、士鞅為公族大夫,虞丘書為乘馬御。改服、修官,烝于曲沃。警守而下,會于湨梁,命歸侵田。以我故,執邾宣公、莒犂比公,且曰:「通齊楚之使。」晉侯與諸侯宴于溫,使諸大夫舞,曰:「歌詩必類!」齊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使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歸。于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戌、衛甯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曰:「同討不庭。」
許男請遷于晉。諸侯遂遷許,許大夫不可,晉人歸諸侯。鄭子蟜聞將伐許,遂相鄭伯,以從諸侯之師。穆叔從公。齊子帥師會晉荀偃。書曰「會鄭伯」,為夷故也。夏六月,次于棫林。庚寅,伐許,次于函氏。
晉荀偃、欒黶帥師伐楚,以報宋楊梁之役。楚公子格帥師及晉師戰于湛阪。楚師敗績,晉師遂侵方城之外,復伐許而還。
秋,齊侯圍郕,孟孺子速徼之。齊侯曰:「是好勇,去之以為之名。」速遂塞海陘而還。
冬,穆叔如晉聘,且言齊故。晉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與民之未息,不然不敢忘。」穆叔曰:「以齊人之朝夕釋憾于敝邑之地,是以大請。敝邑之急,朝不及夕,引領西望曰:『庶幾乎?』比執事之間,恐無及也。」見中行獻子,賦《圻父》。獻子曰:「偃知罪矣!敢不從執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魯及此!」見范宣子,賦《鴻雁》之卒章。宣子曰:「匄在此,敢使魯無鳩乎?」 襄公十七年
【經】
十有七年春王二月庚午,邾子牼卒。
宋人伐陳。
夏,衛石買帥師伐曹。
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
高厚帥師伐我北鄙,圍防。
九月,大雩。
宋華臣出奔陳。
冬,邾人伐我南鄙。
【傳】
十七年春,宋莊朝伐陳,獲司徒卬,卑宋也。
衛孫蒯田于曹隧,飲馬于重丘,毀其瓶。重丘人閉門而訽之,曰:「親逐而君,爾父為厲。是之不憂,而何以田為?」夏,衛石買、孫蒯伐曹,取重丘。曹人愬于晉。
齊人以其未得志于我故,秋,齊侯伐我北鄙,圍桃。高厚圍臧紇于防。師自陽關逆臧孫,至于旅松。鄹叔紇、臧疇、臧賈帥甲三百,宵犯齊師,送之而復。齊師去之。齊人獲臧堅,齊侯使夙沙衛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姑又使其刑臣禮于士。」以杙抉其傷而死。
冬,邾人伐我南鄙,為齊故也。
宋華閱卒,華臣弱皋比之室,使賊殺其宰華吳,賊六人,以鈹殺諸盧門合左師之後。左師懼,曰:「老夫無罪。」賊曰:「皋比私有討于吳。」遂幽其妻,曰:「畀余而大璧!」宋公聞之,曰:「臣也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必逐之。」左師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乃舍之。左師為己短策,苟過華臣之門,必聘。十一月甲午,國人逐瘈狗。瘈狗入于華臣氏,國人從之。華臣懼,遂奔陳。
宋皇國父為大宰,為平公築臺,妨于農功。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扑,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
齊晏桓子卒,晏嬰麤縗斬,苴絰、帶、杖,菅屨,食鬻,居倚廬,寢苫,枕草。其老曰:「非大夫之禮也。」曰:「唯卿為大夫。」 襄公十八年
【經】
十有八年春,白狄來。
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
秋,齊師伐我北鄙。
冬十月,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同圍齊。
曹伯負芻卒于師。
楚公子午帥師伐鄭。
【傳】
十八年春,白狄始來。
夏,晉人執衛行人石買于長子,執孫蒯于純留,為曹故也。
秋,齊侯伐我北鄙。中行獻子將伐齊,夢與厲公訟,弗勝。公以戈擊之,首隊于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見梗陽之巫皋。他日見諸道,與之言,同。巫曰:「今茲主必死。若有事于東方,則可以逞。」獻子許諾。晉侯伐齊,將濟河,獻子以朱絲繫玉二瑴,而禱曰:「齊環怙恃其險,負其眾庶,棄好背盟,陵虐神主。曾臣彪將率諸侯以討焉,其官臣偃實先後之。苟捷有功,無作神羞,官臣偃無敢復濟。唯爾有神裁之。」沈玉而濟。
冬十月,會于魯濟,尋湨梁之言,同伐齊。齊侯禦諸平陰,塹防門而守之,廣里。夙沙衛曰:「不能戰,莫如守險。」弗聽。諸侯之士門焉,齊人多死。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魯人、莒人皆請以車千乘,自其鄉入,既許之矣。若入,君必失國。子盍圖之?」子家以告公,公恐。晏嬰聞之曰:「君固無勇,而又聞是,弗能久矣。」齊侯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雖所不至,必旆而疏陳之。使乘車者左實右偽,以旆先,輿曳柴而從之。齊侯見之,畏其眾也,乃脫歸。丙寅晦,齊師夜遁。師曠告晉侯曰:「鳥烏之聲樂,齊師其遁。」邢伯告中行伯曰:「有班馬之聲,齊師其遁。」叔向告晉侯曰:「城上有烏,齊師其遁。」
十一月丁卯朔,入平陰,遂從齊師。夙沙衛連大車以塞隧而殿。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子姑先乎!」乃代之殿。衛殺馬于隘以塞道。晉州綽及之,射殖綽,中肩,兩矢夾脰,曰:「止,將為三軍獲;不止,將取其衷。」顧曰:「為私誓。」州綽曰:「有如日。」乃弛弓而自後縛之。其右具丙,亦舍兵而縛郭最,皆衿甲面縛,坐于中軍之鼓下。
晉人欲逐歸者,魯、衛請攻險。己卯,荀偃、士匄以中軍克京茲。乙酉,魏絳、欒盈以下軍克邿,趙武、韓起以上軍圍盧,弗克。十二月戊戌,及秦周,伐雍門之萩。范鞅門于雍門,其御追喜,以戈殺犬于門中。孟莊子斬其橁,以為公琴。己亥,焚雍門及西郭、南郭。劉難、士弱率諸侯之師焚申池之竹木。壬寅,焚東郭、北郭。范鞅門于揚門。州綽門于東閭,左驂迫,還于門中,以枚數闔。
齊侯駕,將走郵棠。大子與郭榮扣馬曰:「師速而疾,略也。將退矣,君何懼焉?且社稷之主不可以輕,輕則失眾。君必待之。」將犯之。大子抽劍斷鞅,乃止。甲辰,東侵及濰,南及沂。
鄭子孔欲去諸大夫,將叛晉而起楚師以去之。使告子庚,子庚弗許。楚子聞之,使楊豚尹宜告子庚曰:「國人謂不穀主社稷而不出師,死不從禮。不穀即位,于今五年,師徒不出,人其以不穀為自逸,而忘先君之業矣。大夫圖之,其若之何?」子庚歎曰:「君王其謂午懷安乎?吾以利社稷也。」見使者,稽首而對曰:「諸侯方睦于晉,臣請嘗之。若可,君而繼之。不可,收師而退,可以無害,君亦無辱。」
子庚帥師治兵于汾。于是子蟜、伯有、子張從鄭伯伐齊,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謀,完守入保,子孔不敢會楚師。楚師伐鄭,次于魚陵。右師城上棘,遂涉穎,次于旃然。蒍子馮、公子格率銳師侵費滑、胥靡、獻于、雍梁,右回梅山,侵鄭東北,至于蟲牢而反。子庚門于純門,信于城下而還,涉于魚齒之下,甚雨及之。楚師多凍,役徒幾盡。晉人聞有楚師,師曠曰:「不害。吾驟歌北風,又歌南風,南風不競,多死聲。楚必無功。」董叔曰:「天道多在西北。南師不時,必無功。」叔向曰:「在其君之德也。」 襄公十九年
【經】
十有九年春王正月,諸侯盟于祝柯。晉人執邾子。
公至自伐齊。
取邾田,自漷水。
季孫宿如晉。
葬曹成公。
夏,衛孫林父帥師伐齊。
秋七月辛卯,齊侯環卒。
晉士匄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卒,乃還。
八月丙辰,仲孫蔑卒。
齊殺其大夫高厚。
鄭殺其大夫公子嘉。
冬,葬齊靈公。
城西郛。
叔孫豹會晉士匄于柯。
城武城。
【傳】
十九年春,諸侯還自沂上,盟于督揚,曰:「大毋侵小。」執邾悼公,以其伐我故。遂次于泗上,疆我田。取邾田,自漷水歸之于我。晉侯先歸。公享晉六卿于蒲圃,賜之三命之服,軍尉、司馬、司空、輿尉、候奄皆受一命之服,賄荀偃束錦加璧、乘馬,先吳壽夢之鼎。荀偃癉疽,生瘍于頭。濟河,及著雍,病,目出。大夫先歸者皆反。士匄請見,弗內。請後,曰:「鄭甥可。」二月甲寅,卒,而視不可含。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其為未卒事于齊故也乎?」乃復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于齊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淺之為丈夫也!」
季武子如晉拜師,晉侯享之。范宣子為政,賦《黍苗》。季武子興,再拜稽首曰:「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穀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賦《六月》。
季武子以所得于齊之兵,作林鐘而銘魯功焉。臧武仲謂季孫曰:「非禮也。夫銘,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夫稱伐。今稱伐,則下等也。計功,則借人也。言時,則妨民多矣,何以為銘?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銘其功烈,以示子孫,昭明德而懲無禮也。今將借人之力以救其死,若之何銘之?小國幸于大國,而昭所獲焉以怒之,亡之道也。」
晉欒魴帥師從衛孫文子伐齊。
齊侯娶于魯,曰顏懿姬,無子。其姪鬷聲姬生光,以為大子。諸子仲子、戎子,戎子嬖。仲子生牙,屬諸戎子。戎子請以為大子,許之。仲子曰:「不可。廢常不祥,間諸侯,難。光之立也,列于諸侯矣。今無故而廢之,是專黜諸侯,而以難犯不祥也。君必悔之。」公曰:「在我而已。」遂東大子光,使高厚傅牙,以為大子,夙沙衛為少傅。齊侯疾,崔杼微逆光,疾病而立之。光殺戎子,尸諸朝,非禮也。婦人無刑,雖有刑,不在朝市。夏五月壬辰晦,齊靈公卒,莊公即位。執公子牙于句瀆之丘。以夙沙衛易己,衛奔高唐以叛。
晉士匄侵齊,及穀,聞喪而還,禮也。
于四月丁未,鄭公孫蠆卒,赴于晉大夫。范宣子言于晉侯,以其善于伐秦也。六月,晉侯請于王,王追賜之大路,使以行,禮也。
秋八月,齊崔杼殺高厚于灑藍,而兼其室。書曰「齊殺其大夫」,從君于昏也。
鄭子孔之為政也專,國人患之,乃討西宮之難與純門之師。子孔當罪,以其甲及子革、子良氏之甲守。甲辰,子展、子西率國人伐之,殺子孔而分其室。書曰「鄭殺其大夫」,專也。
子然、子孔,宋子之子也;士子孔,圭媯之子也。圭媯之班,亞宋子,而相親也;二子孔亦相親也。僖之四年,子然卒。簡之元年,士子孔卒。司徒孔實相子革、子良之室,三室如一,故及于難。子革、子良出奔楚,子革為右尹。鄭人使子展當國,子西聽政,立子產為卿。
齊慶封圍高唐,弗克。冬十一月,齊侯圍之,見衛在城上,號之,乃下。問守備焉,以無備告,揖之乃登。聞師將傅,食高唐人。殖綽、工僂會夜縋納師,醢衛于軍。
城西郛,懼齊也。
齊及晉平,盟于大隧。故穆叔會范宣子于柯。穆叔見叔向,賦《載馳》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歸曰:「齊猶未也,不可以不懼。」乃城武城。
衛石共子卒,悼子不哀。孔成子曰:「是謂蹷其本,必不有其宗。」 襄公二十年
【經】
二十年春王正月辛亥,仲孫速會莒人盟于向。
夏六月庚申,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淵。
秋,公至自會。
仲孫速帥師伐邾。
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蔡公子履出奔楚。
陳侯之弟黃出奔楚。
叔老如齊。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季孫宿如宋。
【傳】
二十年春,及莒平。孟莊子會莒人盟于向,督揚之盟故也。
夏,盟于澶淵,齊成故也。
邾人驟至,以諸侯之事弗能報也。秋,孟莊子伐邾以報之。
蔡公子燮欲以蔡之晉,蔡人殺之。公子履,其母弟也,故出奔楚。
陳慶虎、慶寅畏公子黃之偪,愬諸楚曰:「與蔡司馬同謀。」楚人以為討,公子黃出奔楚。
初,蔡文侯欲事晉,曰:「先君與于踐士之盟,晉不可棄,且兄弟也。」畏楚,不能行而卒。楚人使蔡無常,公子燮求從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書曰「蔡殺其大夫公子燮」,言不與民同欲也;「陳侯之弟黃出奔楚」,言非其罪也。公子黃將出奔,呼于國曰:「慶氏無道,求專陳國,暴蔑其君,而去其親,五年不滅,是無天也。」
齊子初聘于齊,禮也。
冬,季武子如宋,報向戌之聘也。褚師段逆之以受享,賦《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賄之。歸,復命,公享之。賦《魚麗》之卒章。公賦《南山有臺》。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
衛甯惠子疾,召悼子曰:「吾得罪于君,悔而無及也。名藏在諸侯之策,曰:『孫林父、甯殖出其君。』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若不能,猶有鬼神,吾有餒而已,不來食矣。」悼子許諾,惠子遂卒。 襄公二十一年
【經】
二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公如晉。
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
夏,公至自晉。
秋,晉欒盈出奔楚。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曹伯來朝。
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
【傳】
二十一年春,公如晉,拜師及取邾田也。
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賜于其從者。于是魯多盜。季孫謂臧武仲曰:「子盍詰盜?」武仲曰:「不可詰也,紇又不能。」季孫曰:「我有四封,而詰其盜,何故不可?子為司寇,將盜是務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盜而大禮焉,何以止吾盜?子為正卿,而來外盜,使紇去之,將何以能?庶其竊邑于邾以來,子以姬氏妻之,而與之邑,其從者皆有賜焉。若大盜禮焉以君之姑姊與其大邑,其次皁牧輿馬,其小者衣裳劍帶,是賞盜也。賞而去之,其或難焉。紇也聞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壹以待人,軌度其信,可明徵也,而後可以治人。夫上之所為,民之歸也。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是以加刑罰焉,而莫敢不懲。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夏書》曰:『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將謂由己壹也。信由己壹,而後功可念也。」庶其非卿也,以地來,雖賤必書,重地也。
齊侯使慶佐為大夫,復討公子牙之黨,執公子買于句瀆之丘。公子鉏來奔,叔孫還奔燕。
夏,楚子庚卒。楚子使薳子馮為令尹,訪于申叔豫。叔豫曰:「國多寵而王弱,國不可為也。」遂以疾辭。方暑,闕地,下冰而牀焉,重繭衣裘,鮮食而寢。楚子使醫視之,復曰:「瘠則甚矣,而血氣未動。」乃使子南為令尹。
欒桓子娶于范宣子,生懷子。范鞅以其亡也怨欒氏,故與欒盈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欒祁與其老州賓通,幾亡室矣。懷子患之。祁懼其討也,愬諸宣子曰:「盈將為亂,以范氏為死桓主而專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寵報之,又與吾同官而專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專于國。有死而已,吾蔑從之矣。』其謀如是,懼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鞅為之徵。懷子好施,士多歸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懷子為下卿,宣子使城著而遂逐之。秋,欒盈出奔楚。宣子殺箕遺、黃淵、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師、申書、羊舌虎、叔羆。囚伯華、叔向、籍偃。
人謂叔向曰:「子離于罪,其為不知乎?」叔向曰:「與其死亡若何?《詩》曰:『優哉游哉,聊以卒歲。』知也。」樂王鮒見叔向曰:「吾為子請。」叔向弗應。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聞之曰:「樂王鮒言于君無不行,求赦吾子,吾子不許。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叔向曰:「樂王鮒,從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舉不棄讎,內舉不失親,其獨遺我乎?《詩》曰:『有覺德行,四國順之。』夫子覺者也。」
晉侯問叔向之罪于樂王鮒,對曰:「不棄其親,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聞之,乘馹而見宣子曰:「《詩》曰:『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聖有謩勳,明徵定保。』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棄社稷,不亦惑乎?鯀殛而禹興;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無怨色;管、蔡為戮,周公佑王。若之何其以虎也棄社稷?子為善,誰敢不勉?多殺何為?」宣子說,與之乘,以言諸公而免之。不見叔向而歸,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初,叔向之母妬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諫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彼美,余懼其生龍蛇以禍女。女敝族也。國多大寵,不仁人間之,不亦難乎?余何愛焉!」使往視寢,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欒懷子嬖之,故羊舌氏之族及于難。
欒盈過于周,周西鄙掠之。辭于行人曰:「天子陪臣盈,得罪于王之守臣,將逃罪。罪重于郊甸,無所伏竄,敢布其死。昔陪臣書能輸力于王室,王施惠焉。其子黶不能保任其父之勞。大君若不棄書之力,亡臣猶有所逃。若棄書之力而思黶之罪,臣戮餘也,將歸死于尉氏,不敢還矣。敢布四體,唯大君命焉。」王曰:「尤而效之,其又甚焉!」使司徒禁掠欒氏者,歸所取焉;使候出諸轘轅。
冬,曹武公來朝,始見也。
會于商任,錮欒氏也。齊侯、衛侯不敬。叔向曰:「二君者必不免。會朝,禮之經也;禮,政之輿也;政,身之守也。怠禮,失政;失政,不立,是以亂也。」
知起、中行喜、州綽、邢蒯出奔齊,皆欒氏之黨也。樂王鮒謂范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亦子之勇也。」
齊莊公朝,指殖綽、郭最曰:「是寡人之雄也。」州綽曰:「君以為雄,誰敢不雄?然臣不敏,平陰之役,先二子鳴。」莊公為勇爵,殖綽、郭最欲與焉。州綽曰:「東閭之役,臣左驂迫,還于門中,識其枚數,其可以與于此乎?」公曰:「子為晉君也。」對曰:「臣為隸新,然二子者,譬于禽獸,臣食其肉而寢處其皮矣。」
襄公二十二年
【經】
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公至自會。
夏四月。
秋七月辛酉,叔老卒。
冬,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沙隨。
公至自會。
楚殺其大夫公子追舒。
【傳】
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晉,雨,過御叔。御叔在其邑,將飲酒,曰:「焉用聖人!我將飲酒而己。雨行,何以聖為?」穆叔聞之曰:「不可使也,而傲使人,國之蠹也。」令倍其賦。
夏,晉人徵朝于鄭。鄭人使少正公孫僑對曰:「在晉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駟從寡君以朝于執事,執事不禮于寡君,寡君懼。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晉是以有戲之役。楚人猶競,而申禮于敝邑。敝邑欲從執事而懼為大尤,曰『晉其謂我不共有禮』,是以不敢攜貳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從寡君以觀釁于楚,晉于是乎有蕭魚之役。謂我敝邑邇在晉國,譬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競,寡君盡其土實,重之以宗器,以受齊盟。遂帥群臣,隨于執事,以會歲終。貳于楚者,子侯、石盂,歸而討之。湨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孫夏從寡君以朝于君,見于嘗酎,與執燔焉。間二年,聞君將靖東夏,四月,又朝,以聽事期。不朝之間,無歲不聘,無役不從。以大國政令之無常,國家罷病,不虞荐至,無日不惕,豈敢忘職?大國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為口實,其無乃不堪任命,而翦為仇讎。敝邑是懼,其敢忘君命?委諸執事,執事實重圖之。」
秋,欒盈自楚適齊。晏平仲言于齊侯曰:「商任之會,受命于晉。今納欒氏將安用之?小所以事大,信也。失信不立,君其圖之。」弗聽,退告陳文子曰:「君人執信,臣人執共。忠信篤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君自棄也,弗能久矣!」
九月,鄭公孫黑肱有疾,歸邑于公,召室老、宗人立段,而使黜官、薄祭。祭以特羊,殷以少牢,足以共祀,盡歸其餘邑,曰:「吾聞之,生于亂世,貴而能貧,民無求焉,可以後亡。敬共事君與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己巳,伯張卒。君子曰:「善戒。《詩》曰:『慎爾侯度,用戒不虞。』鄭子張其有焉。」
冬,會于沙隨,復錮欒氏也。欒盈猶在齊。晏子曰:「禍將作矣!齊將伐晉,不可以不懼。」
楚觀起有寵于令尹子南,未益祿,而有馬數十乘。楚人患之,王將討焉。子南之子棄疾,為王御士,王每見之,必泣。棄疾曰:「君三泣臣矣,敢問誰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爾所知也。國將討焉,爾其居乎?」對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洩命重刑,臣亦不為。」王遂殺子南于朝,轘觀起于四竟。子南之臣謂棄疾:「請徙子尸于朝。」曰:「君臣有禮,唯二三子。」三日,棄疾請尸,王許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曰:「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讎,吾弗忍也。」遂縊而死。
復使薳子馮為令尹,公子齮為司馬,屈建為莫敖。有寵于薳子者八人,皆無祿而多馬。他日朝,與申叔豫言,弗應而退。從之,入于人中。又從之,遂歸。退朝見之,曰:「子三困我于朝,吾懼,不敢不見。吾過,子姑告我,何疾我也?」對曰:「吾不免是懼,何敢告子?」曰:「何故?」對曰:「昔觀起有寵于子南,子南得罪,觀起車裂,何故不懼?」自御而歸,不能當道。至,謂八人者曰:「吾見申叔,夫子所謂生死而肉骨也。知我者如夫子則可,不然請止。」辭八人者,而後王安之。
十二月,鄭游眅將歸晉,未出竟,遭逆妻者,奪之,以館于邑。丁巳,其夫攻子明,殺之,以其妻行。子展廢良,而立大叔,曰:「國卿,君之貳也,民之主也,不可以苟。請舍子明之類。」求亡妻者,使復其所。使游氏勿怨,曰:「無昭惡也。」 襄公二十三年
【經】
二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三月己巳,杞伯匄卒。
夏,邾畀我來奔。
葬杞孝公。
陳殺其大夫慶虎及慶寅。
陳侯之弟黃,自楚歸于陳。
晉欒盈復入于晉,入于曲沃。
秋,齊侯伐衛,遂伐晉。
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于雍榆。
己卯,仲孫速卒。
冬十月乙亥,臧孫紇出奔邾。
晉人殺欒盈。
齊侯襲莒。
【傳】
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卒,晉悼夫人喪之。平公不徹樂,非禮也。禮,為鄰國闕。
陳侯如楚,公子黃愬二慶于楚,楚人召之。使慶樂往,殺之。慶氏以陳叛。夏,屈建從陳侯圍陳。陳人城,版隊而殺人。役人相命,各殺其長,遂殺慶虎、慶寅。楚人納公子黃。君子謂:「慶氏不義,不可肆也。故《書》曰:『惟命不于常。』」
晉將嫁女于吳,齊侯使析歸父媵之,以藩載欒盈及其士,納諸曲沃。欒盈夜見胥午而告之。對曰:「不可。天之所廢,誰能興之?子必不免。吾非愛死也,知不集也。」盈曰:「雖然,因子而死,吾無悔矣。我實不天,子無咎焉。」許諾。伏之而觴曲沃人。樂作,午言曰:「今也得欒孺子何如?」對曰:「得主而為之死,猶不死也。」皆歎,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貳之有?」盈出,徧拜之。四月,欒盈帥曲沃之甲,因魏獻子,以晝入絳。初,欒盈佐魏莊子于下軍,獻子私焉,故因之。趙氏以原、屏之難怨欒氏,韓趙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欒氏,而固與范氏和親。知悼子少,而聽于中行氏。程鄭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輿大夫與之。
樂王鮒待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欒氏至矣!」宣子懼,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宮,必無害也。且欒氏多怨,子為政,欒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權,又執民柄,將何懼焉?欒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強取也。夫克亂在權,子無懈矣。」公有姻喪,王鮒使宣子墨縗冒絰,二婦人輦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宮。范鞅逆魏舒,則成列既乘,將逆欒氏矣。趨進曰:「欒氏帥賊以入,鞅之父與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請驂乘。」持帶,遂超乘,右撫劍,左援帶,命驅之出。僕請,鞅曰:「之公。」宣子逆諸階,執其手,賂之以曲沃。初,裴豹,隸也,著于丹書。欒氏之力臣曰督戎,國人懼之。裴豹謂宣子曰:「苟焚丹書,我殺督戎。」宣子喜曰:「而殺之,所不請于君焚丹書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閉之。督戎從之。踰隱而待之,督戎踰入,豹自後擊而殺之。范氏之徒在臺後,欒氏乘公門。宣子謂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劍以帥卒,欒氏退。攝車從之,遇欒樂,曰:「樂,免之。死,將訟女于天。」樂射之不中,又注,則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鉤之,斷肘而死。欒魴傷,欒盈奔曲沃,晉人圍之。
秋,齊侯伐衛。先驅,穀榮御王孫揮,召揚為右;申驅,成秩御莒恒,申鮮虞之傅摯為右。曹開御戎,晏父戎為右。貳廣,上之登御邢公,盧蒲癸為右;啟,牢成御襄罷師,狼蘧疏為右;胠,商子車御侯朝,桓跳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為右,燭庸之越駟乘。自衛將遂伐晉。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濟,國之福也。不德而有功,憂必及君。」崔杼諫曰:「不可。臣聞之,小國間大國之敗而毀焉,必受其咎。君其圖之。」弗聽。陳文子見崔武子曰:「將如君何?」武子曰:「吾言于君,君弗聽也。以為盟主,而利其難。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將死乎?謂君甚而又過之,不得其死。過君以義,猶自抑也,況以惡乎?」
齊侯遂伐晉,取朝歌。為二隊,入孟門,登大行。張武軍于熒庭,戍郫邵,封少水,以報平陰之役乃還。趙勝帥東陽之師以追之,獲晏氂。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于雍榆,禮也。
季武子無適子,公彌長而愛悼子,欲立之。訪于申豐曰:「彌與紇,吾皆愛之,欲擇才焉而立之。」申豐趨退,歸,盡室將行。他日又訪焉。對曰:「其然,將具敝車而行。」乃止。訪於臧紇,臧紇曰:「飲我酒,吾為子立之。」季氏飲大夫酒,臧紇為客。既獻,臧孫命北面重席,新樽絜之。召悼之,降,逆之。大夫皆起。及旅而召公鉏,使與之齒。季孫失色。季氏以公鉏為馬正,慍而不出。閔子馬見之,曰:「子無然。禍福無門,唯人所召。為人子者患不孝,不患無所。敬共父命,何常之有?若能孝敬,富倍季氏可也;姦回不軌,禍倍下民可也。」公鉏然之,敬共朝夕,恪居官次。季孫喜,使飲己酒,而以具往,盡舍旃。故公鉏氏富,又出為公左宰。
孟孫惡臧孫,季孫愛之。孟氏之御騶豐點好羯也,曰:「從余言,必為孟孫。」再三云,羯從之。孟莊子疾,豐點謂公鉏:「苟立羯,請讎臧氏。」公鉏謂季孫曰:「孺子秩,固其所也。若羯立,則季氏信有力于臧氏矣。」弗應。己卯,孟孫卒。公鉏奉羯,立于戶側。季孫至,入哭而出,曰:「秩焉在?」公鉏曰:「羯在此矣。」季孫曰:「孺子長。」公鉏曰:「何長之有?唯其才也。且夫子之命也。」遂立羯,秩奔邾。
臧孫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孫之惡子也,而哀如是。季孫若死,其若之何?」臧孫曰:「季孫之愛我,疾疢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夫石猶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孫死,吾亡無日矣。」孟氏閉門,告于季孫曰:「臧氏將為亂,不使我葬。」季孫不信。臧孫聞之,戒。冬十月,孟氏將辟,藉除于臧氏。臧孫使正夫助之。除于東門,甲從己而視之。孟氏又告季孫。季孫怒,命攻臧氏。乙亥,臧紇斬鹿門之關以出,奔邾。
初,臧宣叔娶于鑄,生賈及為而死。繼室以其姪,穆姜之姨子也,生紇,長于公宮,姜氏愛之,故立之。臧賈、臧為出在鑄。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賈,且致大蔡焉,曰:「紇不佞,失守宗祧,敢告不弔。紇之罪不及不祀,子以大蔡納請,其可。」賈曰:「是家之禍也,非子之過也。賈聞命矣。」再拜受龜,使為以納請,遂自為也。臧孫如防,使來告曰:「紇非能害也,知不足也。非敢私請,苟守先祀,無廢二勳,敢不辟邑。」乃立臧為。臧紇致防而奔齊。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孫曰:「無辭。」將盟臧氏,季孫召外史掌惡臣而問盟首焉,對曰:「盟東門氏也,曰:『毋或如東門遂不聽公命,殺適立庶。』盟叔孫氏也,曰:『毋或如叔孫僑如欲廢國常,蕩覆公室。』」季孫曰:「臧孫之罪皆不及此。」孟椒曰:「盍以其犯門斬關?」季孫用之,乃盟臧氏曰:「無或如臧孫紇干國之紀,犯門斬關。」臧孫聞之曰:「國有人焉,誰居?其孟椒乎!」
晉人克欒盈于曲沃,盡殺欒氏之族黨,欒魴出奔宋。書曰「晉人殺欒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齊侯還自晉,不入,遂襲莒,門于且于,傷股而退。明日將復戰,期于壽舒。杞殖、華還載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賂之,使無死,曰:「請有盟。」華周對曰:「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君?」莒子親鼓之,從而伐之,獲杞梁。莒人行成。齊侯歸,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弔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弔。」齊侯弔諸其室。
齊侯將為臧紇田,臧孫聞之,見齊侯。與之言伐晉,對曰:「多則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晝伏夜動,不穴于寢廟,畏人故也。今君聞晉之亂而後作焉,寧將事之,非鼠如何?」乃弗與田。
仲尼曰:「知之難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魯國,抑有由也,作不順而施不恕也。《夏書》曰:『念茲在茲。』順事、恕施也。」 襄公二十四年
【經】
二十有四年春,叔孫豹如晉。
仲孫羯帥師侵齊。
夏,楚子伐吳。
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
齊崔杼帥師伐莒。
大水。
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
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伐鄭。
公至自會。
陳鍼宜咎出奔楚。
叔孫豹如京師。
大饑。
【傳】
二十四年春,穆叔如晉。范宣子逆之,問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謂也?」穆叔未對。宣子曰:「昔匄之祖,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晉主夏盟為范氏,其是之謂乎?」穆叔曰:「以豹所聞,此之謂世祿,非不朽也。魯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沒,其言立,其是之謂乎!豹聞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絕祀,無國無之,祿之大者,不可謂不朽。」
范宣子為政,諸侯之幣重,鄭人病之。二月,鄭伯如晉,子產寓書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壞,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沒沒也?將焉用賄?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遠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宣子說,乃輕幣。是行也,鄭伯朝晉,為重幣故,且請伐陳也。鄭伯稽首,宣子辭。子西相,曰:「以陳國之介恃大國,而陵虐於敝邑,寡君是以請罪焉,敢不稽首。」
孟孝伯侵齊,晉故也。
夏,楚子為舟師以伐吳,不為軍政,無功而還。
齊侯既伐晉而懼,將欲見楚子。楚子使薳啟疆如齊聘,且請期。齊社,蒐軍實,使客觀之。陳文子曰:「齊將有寇。吾聞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秋,齊侯聞將有晉師,使陳無宇從薳啟疆如楚,辭,且乞師。崔杼帥師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會于夷儀,將以伐齊。水,不克。
冬,楚子伐鄭以救齊,門于東門,次于棘澤。諸侯還救鄭。晉侯使張骼、輔躒致楚師,求御于鄭。鄭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國之人,不可與也。」對曰:「無有眾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婁無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後食之。使御廣車而行,己皆乘乘車。將及楚師,而後從之乘,皆踞轉而鼓琴。近,不告而馳之。皆取冑於櫜而冑,入壘,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挾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復踞轉而鼓琴,曰:「公孫!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謀?」對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則怯也。」皆笑,曰:「公孫之亟也。」
楚子自棘澤還,使薳啟疆帥師送陳無宇。
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子師于荒浦,使沈尹壽與師祁犂讓之。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
陳人復討慶氏之黨,鍼宜咎出奔楚。
齊人城郟。穆叔如周聘,且賀城。王嘉其有禮也,賜之大路。
晉侯嬖程鄭,使佐下軍。鄭行人公孫揮如晉聘,程鄭問焉,曰:「敢問降階何由?」子羽不能對,歸以語然明。然明曰:「是將死矣,不然將亡。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下人而已,又何問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階者,知人也,不在程鄭。其有亡釁乎?不然,其有惑疾,將死而憂也。」 襄公二十五年
【經】
二十有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
夏五月乙亥,齊崔杼弒其君光。
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儀。
六月壬子,鄭公孫舍之帥師入陳。
秋八月己巳,諸侯同盟于重丘。
公至自會。
衛侯入于夷儀。
楚屈建帥師滅舒鳩。
冬,鄭公孫夏帥師伐陳。
十有二月,吳子遏伐楚,門于巢,卒。
【傳】
二十五年春,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以報孝伯之師也。公患之,使告于晉。孟公綽曰:「崔子將有大志,不在病我,必速歸,何患焉?其來也不寇,使民不嚴,異於他日。」齊師徒歸。
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弔焉。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臣出自桓,不可。」武子筮之,遇困之大過。史皆曰:「吉。」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據于蒺棃,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濟也。據于蒺棃,所恃傷也。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無所歸也。」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驟如崔氏,以崔子之冠賜人。侍者曰:「不可。」公曰:「不為崔子,其無冠乎?」崔子因是,又以其間伐晉也,曰:「晉必將報。」欲弒公以說于晉,而不獲間。公鞭侍人賈舉,而又近之,乃為崔子間公。夏五月,莒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齊。甲戌,饗諸北郭。崔子稱疾不視事。乙亥,公問崔子,遂從姜氏。姜入于室,與崔子自側戶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賈舉止眾從者而入,閉門。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弗許。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聽命。近於公宮,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踰牆,又射之,中股,反隊,遂弒之。賈舉,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僂堙皆死。祝佗父祭於高唐,至,復命,不說弁而死於崔氏。申蒯,侍漁者,退謂其宰曰:「爾以帑免,我將死。」其宰曰:「免,是反子之義也。」與之皆死。崔氏殺鬷蔑于平陰。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弒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啟而入,枕尸股而哭。興,三踊而出。人謂崔子「必殺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盧蒲癸奔晉,王何奔莒。叔孫宣伯之在齊也,叔孫還納其女於靈公,嬖,生景公。丁丑,崔杼立而相之,慶封為左相。盟國人於大宮,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仰天歎曰:「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乃歃。辛巳,公與大夫及莒子盟。大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大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閭丘嬰以帷縛其妻而載之,與申鮮虞乘而出,鮮虞推而下之,曰:「君昏不能匡,危不能救,死不能死,而知匿其暱,其誰納之?」行及弇中,將舍,嬰曰:「崔、慶其追我?」鮮虞曰:「一與一,誰能懼我?」遂舍,枕轡而寢。食馬而食,駕而行。出弇中,謂嬰曰:「速驅之!崔、慶之眾,不可當也。」遂來奔。崔氏側莊公于北郭。丁亥,葬諸士孫之里,四翣,不蹕,下車七乘,不以兵甲。
晉侯濟自泮,會于夷儀,伐齊,以報朝歌之役。齊人以莊公說,使隰鉏請成,慶封如師,男女以班,賂晉侯以宗器、樂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帥、三軍之大夫、百官之正長、師旅及處守者皆有賂。晉侯許之。使叔向告於諸侯。公使子服惠伯對曰:「君舍有罪,以靖小國,君之惠也。寡君聞命矣!」
晉侯使魏舒、宛沒逆衛侯,將使衛與之夷儀。崔子止其帑,以求五鹿。
初,陳侯會楚子伐鄭,當陳隧者,井堙木刊,鄭人怨之。六月,鄭子展、子產帥車七百乘伐陳,宵突陳城,遂入之。陳侯扶其大子偃師奔墓,遇司馬桓子曰:「載余!」曰:「將巡城。」遇賈獲,載其母妻,下之,而授公車。公曰:「舍而母。」辭曰:「不祥。」與其妻扶其母以奔墓,亦免。子展命師無入公宮,與子產親御諸門。陳侯使司馬桓子賂以宗器。陳侯免,擁社,使其眾男女別而纍,以待於朝。子展執縶而見,再拜稽首,承飲而進獻。子美入,數俘而出。祝祓社,司徒致民,司馬致節,司空致地,乃還。
秋,七月己巳,同盟于重丘,齊成故也。
趙文子為政,令薄諸侯之幣,而重其禮。穆叔見之。謂穆叔曰:「自今以往,兵其少弭矣。齊崔、慶新得政,將求善於諸侯。武也知楚令尹。若敬行其禮,道之以文辭,以靖諸侯,兵可以弭。」
楚薳子馮卒,屈建為令尹,屈蕩為莫敖。舒鳩人卒叛楚,令尹子木伐之,及離城,吳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師先,子彊、息桓、子捷、子駢、子盂帥左師以退。吳人居其間七日。子彊曰:「久將墊隘,隘乃禽也,不如速戰。請以其私卒誘之,簡師,陳以待我。我克則進,奔則亦視之,乃可以免。不然,必為吳禽。」從之。五人以其私卒,先擊吳師,吳師奔,登山以望,見楚師不繼,復逐之,傅諸其軍。簡師會之。吳師大敗。遂圍舒鳩,舒鳩潰。八月,楚滅舒鳩。
衛獻公入于夷儀。
鄭子產獻捷于晉,戎服將事。晉人問陳之罪,對曰:「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與其神明之後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諸陳,以備三恪。則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賴。桓公之亂,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莊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殺之。我又與蔡人奉戴厲公。至於莊、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亂,成公播蕩,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陳忘周之大德,蔑我大惠,棄我姻親,介恃楚眾,以憑陵我敝邑,不可億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獲成命,則有我東門之役。當陳隧者,井堙木刊。敝邑大懼不競,而恥大姬。天誘其衷,啟敝邑之心。陳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獻功。」晉人曰:「何故侵小?」對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國多數圻矣,若無侵小,何以至焉?」晉人曰:「何故戎服?」對曰:「我先君武、莊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復舊職。』命我文公戎服輔王,以授楚捷,不敢廢王命故也。」士莊伯不能詰,復於趙文子。文子曰:「其辭順。犯順,不祥。」乃受之。冬,十月,子展相鄭伯如晉,拜陳之功。子西復伐陳,陳及鄭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也!」
楚蒍掩為司馬,子木使庀賦,數甲兵。甲午,蒍掩書土田,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淳鹵,數疆潦,規偃豬,町原防,牧隰臯,井衍沃,量入修賦,賦車籍馬,賦車兵、徒兵、甲楯之數。既成,以授子木,禮也。
十二月,吳子諸樊伐楚,以報舟師之役,門于巢。巢牛臣曰:「吳王勇而輕,若啟之,將親門。我獲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從之。吳子門焉,牛臣隱於短牆以射之,卒。
楚子以滅舒鳩賞子木。辭曰:「先大夫蒍子之功也。」以與蒍掩。
晉程鄭卒,子產始知然明,問為政焉。對曰:「視民如子。見不仁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子產喜,以語子大叔,且曰:「他日吾見蔑之面而已,今吾見其心矣。」子大叔問政於子產。子產曰:「政如農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朝夕而行之。行無越思,如農之有畔,其過鮮矣。」
衛獻公自夷儀使與甯喜言,甯喜許之。大叔文子聞之,曰:「烏乎!《詩》所謂『我躬不說,皇恤我後』者,甯子可謂不恤其後矣,將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終也,思其復也。《書》曰:『慎始而敬終,終以不困。』《詩》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今甯子視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而況置君而弗定乎?必不免矣。九世之卿族,一舉而滅之。可哀也哉!」
會于夷儀之歲,齊人城郟。其五月,秦、晉為成,晉韓起如秦涖盟,秦伯車如晉涖盟。成而不結。 襄公二十六年
【經】
二十六年春,王二月辛卯,衛甯喜弒其君剽。衛孫林父入于戚以叛。甲午,衛侯衎復歸于衛。
夏,晉侯使荀吳來聘。
公會晉人、鄭良霄、宋人、曹人于澶淵。
秋,宋公弒其世子痤。
晉人執衛甯喜。
八月壬午,許男甯卒于楚。
冬,楚子、蔡侯、陳侯伐鄭。
葬許靈公。
【傳】
二十六年,春,秦伯之弟鍼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云,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於朝?」撫劔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道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姦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不務德而爭善,私欲已侈,能無卑乎?」
衛獻公使子鮮為復,辭。敬姒強命之,對曰:「君無信,臣懼不免。」敬姒曰:「雖然,以吾故也。」許諾。初,獻公使與甯喜言,甯喜曰:「必子鮮在,不然必敗。」故公使子鮮。子鮮不獲命於敬姒,以公命與甯喜言曰:「苟反,政由甯氏,祭則寡人。」甯喜告蘧伯玉,伯玉曰:「瑗不得聞君之出,敢聞其入?」遂行,從近關出。告右宰穀,右宰穀曰:「不可。獲罪於兩君,天下誰畜之?」悼子曰:「吾受命於先人,不可以貳。」穀曰:「我請使焉而觀之。」遂見公於夷儀。反,曰:「君淹恤在外十二年矣,而無憂色,亦無寬言,猶夫人也。若不已,死無日矣。」悼子曰:「子鮮在。」右宰穀曰:「子鮮在何益?多而能亡,於我何為?」悼子曰:「雖然,弗可以已。」孫文子在戚,孫嘉聘於齊,孫襄居守。二月庚寅,甯喜、右宰穀伐孫氏,不克,伯國傷。甯子出舍於郊。伯國死,孫氏夜哭。國人召甯子,甯子復攻孫氏,克之。辛卯,殺子叔及大子角。書曰「甯喜弒其君剽」,言罪之在甯氏也。孫林父以戚如晉。書曰「入于戚以叛」,罪孫氏也。臣之祿,君實有之。義則進,否則奉身而退。專祿以周旋,戮也。甲午,衛侯入。書曰「復歸」,國納之也。大夫逆於竟者,執其手而與之言;道逆者,自車揖之;逆於門者,頷之而已。公至,使讓大叔文子曰:「寡人淹恤在外,二三子皆使寡人朝夕聞衛國之言,吾子獨不在寡人。古人有言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對曰:「臣知罪矣!臣不佞,不能負羈絏以從扞牧圉,臣之罪一也;有出者,有居者,臣不能貳,通外內之言以事君,臣之罪二也。有二罪,敢忘其死?」乃行,從近關出。公使止之。
衛人侵戚東鄙,孫氏愬於晉,晉戍茅氏。殖綽伐茅氏,殺晉戍三百人。孫蒯追之,弗敢擊。文子曰:「厲之不如!」遂從衛師,敗之圉,雍鉏獲殖綽。復愬于晉。
鄭伯賞入陳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賜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賜子產次路再命之服,先六邑。子產辭邑,曰:「自上以下,隆殺以兩,禮也。臣之位在四,且子展之功也,臣不敢及賞禮,請辭邑。」公固予之,乃受三邑。公孫揮曰:「子產其將知政矣,讓不失禮。」
晉人為孫氏故,召諸侯,將以討衛也。夏,中行穆子來聘,召公也。
楚子、秦人侵吳,及雩婁,聞吳有備而還,遂侵鄭。五月,至于城麇。鄭皇頡戍之,出與楚師戰,敗。穿封戌囚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正於伯州犂。伯州犂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犂曰:「所爭,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為王子圍,寡君之貴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為穿封戌,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戌怒,抽戈逐王子圍,弗及。楚人以皇頡歸。印堇父與皇頡戍城麇,楚人囚之以獻於秦。鄭人取貨於印氏,以請之,子大叔為令正,以為請。子產曰:「不獲。受楚之功,而取貨於鄭,不可謂國,秦不其然。若曰:『拜君之勤鄭國,微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其可。」弗從,遂行。秦人不予。更幣,從子產,而後獲之。
六月,公會晉趙武、宋向戌、鄭良霄、曹人于澶淵,以討衛,疆戚田。取衛西鄙懿氏六十以與孫氏。趙武不書,尊公也。向戌不書,後也。鄭先宋,不失所也。於是衛侯會之。晉人執甯喜、北宮遺,使女齊以先歸。衛侯如晉,晉人執而囚之於士弱氏。
秋七月,齊侯、鄭伯為衛侯故如晉,晉侯兼享之。晉侯賦《嘉樂》。國景子相齊侯,賦《蓼蕭》。子展相鄭伯,賦《緇衣》。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敢拜鄭君之不貳也。」國子使晏平仲私於叔向曰:「晉君宣其明德於諸侯,恤其患而補其闕,正其違而治其煩,所以為盟主也。今為臣執君,若之何?」叔向告趙文子,文子以告晉侯。晉侯言衛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侯。叔向曰:「鄭七穆,罕氏其後亡者也,子展儉而壹。」
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棄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棄,長而美。平公入夕,共姬與之食。公見棄也,而視之,尤。姬納諸御,嬖,生佐,惡而婉。大子痤美而很,合左師畏而惡之。寺人惠牆伊戾為大子內師而無寵。秋,楚客聘於晉,過宋。大子知之,請野享之,公使往。伊戾請從之。公曰:「夫不惡女乎?」對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惡之不敢遠,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貳心乎?縱有共其外,莫共其內,臣請往也。」遣之。至則欿,用牲,加書,徵之,而聘告公曰:「大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曰:「為我子,又何求?」對曰:「欲速。」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問諸夫人與左師,則皆曰:「固聞之。」公囚大子。大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請,曰:「日中不來,吾知死矣。」左師聞之,聒而與之語。過期,乃縊而死。佐為大子。公徐聞其無罪也,乃亨伊戾。左師見夫人之步馬者,問之。對曰:「君夫人氏也。」左師曰:「誰為君夫人?余胡弗知?」圉人歸,以告夫人。夫人使饋之錦與馬,先之以玉,曰:「君之妾棄使某獻。」左師改命曰「君夫人」。而後再拜稽首受之。
鄭伯歸自晉,使子西如晉聘,辭曰:「寡君來煩執事,懼不免於戾,使夏謝不敏。」君子曰「善事大國」。
初,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也。伍舉娶於王子牟,王子牟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舉實送之」。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於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故。聲子曰:「子行也!吾必復子。」及宋向戌將平晉、楚,聲子通使於晉。還,如楚。令尹子木與之語,問晉故焉,且曰:「晉大夫與楚孰賢?」對曰:「晉卿不如楚,其大夫則賢,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子木曰:「夫獨無族姻乎?」對曰:「雖有,而用楚材實多。歸生聞之: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無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無善人則國從之。《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無善人之謂也。故《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懼失善也。《商頌》有之曰:『不僭不濫,不敢怠皇。命于下國,封建厥福。』此湯所以獲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勸賞而畏刑,恤民不倦。賞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將賞,為之加膳,加膳則飫賜,此以知其勸賞也。將刑,為之不舉,不舉則徹樂,此以知其畏刑也。夙興夜寐,朝夕臨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禮之大節也,有禮無敗。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於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不可救療,所謂不能也。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寘諸戎車之殿,以為謀主。繞角之役,晉將遁矣,析公曰:『楚師輕窕,易震蕩也。若多鼓鈞聲,以夜軍之,楚師必遁。』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於桑隧,獲申麗而還。鄭於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為也。雍子之父兄譖雍子,君與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晉,晉人與之鄐,以為謀主。彭城之役,晉、楚遇於靡角之谷。晉將遁矣,雍子發命於軍曰:『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簡兵蒐乘,秣馬蓐食,師陳焚次,明日將戰。』行歸者而逸楚囚。楚師宵潰,晉降彭城而歸諸宋,以魚石歸。楚失東夷,子辛死之,則雍子之為也。子反與子靈爭夏姬,而雍害其事,子靈奔晉,晉人與之邢,以為謀主。扞禦北狄,通吳於晉,教吳判楚,教之乘車、射御、驅侵,使其子狐庸為吳行人焉。吳於是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罷於奔命,至今為患,則子靈之為也。若敖之亂,伯賁之子賁皇奔晉,晉人與之苗,以為謀主。鄢陵之役,楚晨壓晉軍而陳,晉將遁矣,苗賁皇曰:『楚師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竈,成陳以當之,欒、范易行以誘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於其王族,必大敗之。』晉人從之,楚師大敗,王夷師熸,子反死之。鄭叛、吳興,楚失諸侯,則苗賁皇之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聲子曰:「今又有甚於此者。椒舉娶於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謂椒舉:『女實遣之。』懼而奔鄭,引領南望曰:『庶幾赦余。』亦弗圖也。今在晉矣,晉人將與之縣,以比叔向。彼若謀害楚國,豈不為患?」子木懼,言諸王,益其祿爵而復之。聲子使椒鳴逆之。
許靈公如楚,請伐鄭,曰:「師不興,孤不歸矣。」八月,卒于楚。楚子曰:「不伐鄭,何以求諸侯?」冬十月,楚子伐鄭,鄭人將禦之。子產曰:「晉、楚將平,諸侯將和,楚王是故昧於一來。不如使逞而歸,乃易成也。夫小人之性,釁於勇、嗇於禍,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國家之利也。若何從之?」子展說,不禦寇。十二月乙酉,入南里,墮其城。涉於樂氏,門于師之梁。縣門發,獲九人焉。涉于氾而歸。而後葬許靈公。
衛人歸衛姬於晉,乃釋衛侯。君子是以知平公之失政也。
晉韓宣子聘于周,王使請事,對曰:「晉士起,將歸時事於宰旅,無他事矣。」王聞之曰:「韓氏其昌阜於晉乎!辭不失舊。」
齊人城郟之歲,其夏,齊烏餘以廩丘奔晉,襲衛羊角,取之。遂襲我高魚,有大雨,自其竇入,介于其庫,以登其城,克而取之。又取邑于宋。於是范宣子卒,諸侯弗能治也。及趙文子為政,乃卒治之。文子言於晉侯曰:「晉為盟主,諸侯或相侵也,則討而使歸其地。今烏餘之邑,皆討類也,而貪之,是無以為盟主也。請歸之。」公曰:「諾。孰可使也?」對曰:「胥梁帶能無用師。」晉侯使往。 襄公二十七年
【經】
二十有七年春,齊侯使慶封聘。
夏,叔孫豹會晉趙武、楚屈建、蔡公孫歸生、衛石惡、陳孔奐、鄭良霄、許人、曹人于宋。
衛殺其大夫甯喜。
衛侯之弟鱄出奔晉。
秋,七月辛巳,豹及諸侯之大夫盟于宋。
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傳】
二十七年春,胥梁帶使諸喪邑者具車徒以受地,必周。使烏餘具車徒以受封。烏餘以其眾出。使諸侯偽效烏餘之封者,而遂執之,盡獲之。皆取其邑而歸諸侯。諸侯是以睦於晉。
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孟孫謂叔孫曰:「慶季之車,不亦美乎?」叔孫曰:「豹聞之:『服美不稱,必以惡終。』美車何為?」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為賦《相鼠》,亦不知也。
衛甯喜專,公患之,公孫免餘請殺之。公曰:「微甯子,不及此,吾與之言矣。事未可知,祇成惡名,止也。」對曰:「臣殺之,君勿與知。」乃與公孫無地、公孫臣謀,使攻甯氏,弗克,皆死。公曰:「臣也無罪,父子死余矣!」夏,免餘復攻甯氏,殺甯喜及右宰穀,尸諸朝。石惡將會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尸,枕之股而哭之。欲斂以亡,懼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子鮮曰:「逐我者出,納我者死,賞罰無章,何以沮勸?君失其信,而國無刑,不亦難乎?且鱄實使之。」遂出奔晉。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于河。託於木門,不鄉衛國而坐。木門大夫勸之仕,不可,曰:「仕而廢其事,罪也;從之,昭吾所以出也。將誰愬乎?吾不可以立於人之朝矣。」終身不仕。公喪之如稅服終身。公與免餘邑六十,辭曰:「唯卿備百邑,臣六十矣。下有上祿,亂也。臣弗敢聞。且甯子唯多邑,故死,臣懼死之速及也。」公固與之,受其半。以為少師。公使為卿,辭曰:「大叔儀不貳,能贊大事,君其命之。」乃使文子為卿。
宋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如晉告趙孟,趙孟謀於諸大夫。韓宣子曰:「兵,民之殘也,財用之蠹,小國之大葘也。將或弭之,雖曰不可,必將許之。弗許,楚將許之,以召諸侯,則我失為盟主矣。」晉人許之。如楚,楚亦許之。如齊,齊人難之。陳文子曰:「晉、楚許之,我焉得已?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許,則固攜吾民矣,將焉用之?」齊人許之。告於秦,秦亦許之。皆告於小國,為會於宋。五月甲辰,晉趙武至於宋。丙午,鄭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為介。司馬置折俎,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以為多文辭。戊申,叔孫豹、齊慶封、陳須無、衛石惡至。甲寅,晉荀盈從趙武至。丙辰,邾悼公至。壬戌,楚公子黑肱先至,成言於晉。丁卯,宋戌如陳,從子木成言於楚。戊辰,滕成公至。子木謂向戌,請晉、楚之從交相見也。庚午,向戌復於趙孟。趙孟曰:「晉、楚、齊、秦,匹也。晉之不能於齊,猶楚之不能於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於敝邑,寡君敢不固請於齊?」壬申,左師復言於子木,子木使馹謁諸王,王曰:「釋齊、秦,他國請相見也。」秋,七月戊寅,左師至。是夜也,趙孟及子晳盟,以齊言。庚辰,子木至自陳。陳孔奐、蔡公孫歸生至。曹、許之大夫皆至。以藩為軍,晉、楚各處其偏。伯夙謂趙孟曰:「楚氛甚惡,懼難。」趙孟曰:「吾左還,入於宋,若我何?」辛巳,將盟於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伯州犁曰:「合諸侯之師,以為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於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退,告人曰:「令尹將死矣,不及三年。求逞志而棄信,志將逞乎?志以發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參以定之。信亡,何以及三?」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為不信,猶不可,單斃其死。若合諸侯之卿,以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則夫能致死,與宋致死,雖倍楚可也,子何懼焉?又不及是。曰弭兵以召諸侯,而稱兵以害我,吾庸多矣,非所患也。」季武子使謂叔孫以公命曰:「視邾、滕。」既而齊人請邾,宋人請滕,皆不與盟。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衛,吾匹也。」乃盟。故不書其族,言違命也。晉、楚爭先。晉人曰:「晉固為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豈專在晉?」叔向謂趙孟曰:「諸侯歸晉之德只,非歸其尸盟也。子務德,無爭先!且諸侯盟,小國固必有尸盟者。楚為晉細,不亦可乎?」乃先楚人。書先晉,晉有信也。壬午,宋公兼享晉、楚之大夫,趙孟為客,子木與之言,弗能對;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對也。乙酉,宋公及諸侯之大夫盟于蒙門之外。子木問于趙孟曰:「范武子之德如何?」對曰:「夫人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尚矣哉!能歆神人,宜其光輔五君以為盟主也。」子木又語王曰:「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晉荀盈遂如楚涖盟。
鄭伯享趙孟于垂隴,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武亦以觀七子之志。」子展賦《草蟲》,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牀笫之言不踰閾,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趙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產賦《隰桑》,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子大叔賦《野有蔓草》,趙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趙孟曰:「匪交匪敖,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後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謂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宋左師請賞,曰:「請免死之邑。」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必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誣乎?以誣道蔽諸侯,罪莫大焉。縱無大討,而又求賞,無厭之甚也!」削而投之。左師辭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戌之謂乎?」
齊崔杼生成及彊而寡。娶東郭姜,生明。東郭姜以孤入,曰棠無咎,與東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病而廢之,而立明。成請老于崔,崔子許之,偃與無咎弗予,曰:「崔,宗邑也,必在宗主。」成與彊怒,將殺之,告慶封曰:「夫子之身,亦子所知也,唯無咎與偃是從,父兄莫得進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慶封曰:「子姑退,吾圖之。」告盧蒲嫳。盧蒲嫳曰:「彼,君之讎也。天或者將棄彼矣。彼實家亂,子何病焉!崔之薄,慶之厚也。」他日又告。慶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難,吾助女。」九月庚辰,崔成、崔彊殺東郭偃、棠無咎於崔氏之朝。崔子怒而出,其眾皆逃,求人使駕,不得。使圉人駕,寺人御而出。且曰:「崔氏有福,止余猶可。」遂見慶封。慶封曰:「崔、慶一也。是何敢然!請為子討之。」使盧蒲嫳帥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宮而守之,弗克,使國人助之,遂滅崔氏,殺成與彊,而盡俘其家,其妻縊。嫳復命於崔子,且御而歸之。至,則無歸矣,乃縊。崔明夜辟諸大墓。辛巳,崔明來奔。慶封當國。
楚薳罷如晉涖盟,晉將享之。將出,賦《既醉》。叔向曰:「薳氏之有後於楚國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蕩將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養民,政其焉往?」
崔氏之亂,申鮮虞來奔,僕賃於野,以喪莊公。冬,楚人召之,遂如楚,為右尹。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辰在申,司歷過也,再失閏矣 襄公二十八年
【經】
二十有八年春,無冰。
夏,衛石惡出奔晉。
邾子來朝。
秋八月,大雩。
仲孫羯如晉。
冬,齊慶封來奔。
十有一月,公如楚。
十有二月甲寅,天王崩。
乙未,楚子昭卒。
【傳】
二十八年春,無冰。梓慎曰:「今茲宋、鄭其饑乎?歲在星紀,而淫於玄枵,以有時菑,陰不堪陽。蛇乘龍,龍,宋、鄭之星也,宋、鄭必饑。玄枵,虛中也。枵,秏名也。土虛而民秏,不饑何為?」
夏,齊侯、陳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晉,宋之盟故也。齊侯將行,慶封曰:「我不與盟,何為於晉?」陳文子曰:「先事後賄,禮也。小事大,未獲事焉,從之如志,禮也。雖不與盟,敢叛晉乎?重丘之盟,未可忘也。子其勸行!」
衛人討甯氏之黨,故石惡出奔晉。衛人立其從子圃,以守石氏之祀,禮也。
邾悼公來朝,時事也。
秋八月,大雩,旱也。
蔡侯歸自晉,入于鄭。鄭伯享之,不敬。子產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過此也,君使子展迋勞於東門之外,而傲。吾曰:『猶將更之。』今還,受享而惰,乃其心也。君小國,事大國,而惰傲以為己心,將得死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為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者,恒有子禍。」
孟孝伯如晉,告將為宋之盟故如楚也。蔡侯之如晉也,鄭伯使游吉如楚。及漢,楚人還之,曰:「宋之盟,君實親辱,今吾子來。寡君謂吾子姑還,吾將使馹奔問諸晉,而以告。」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將利小國,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鎮撫其民人,以禮承天之休,此君之憲令,而小國之望也。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幣,以歲之不易,聘於下執事。今執事有命曰:『女何與政令之有?必使而君棄而封守,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小國將君是望,敢不唯命是聽,無乃非盟載之言,以闕君德,而執事有不利焉,小國是懼。不然,其何勞之敢憚?」子大叔歸,復命,告子展曰:「楚子將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貪昧於諸侯,以逞其願,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復之頤,曰:『迷復,凶。』其楚子之謂乎?欲復其願,而棄其本,復歸無所,是謂迷復,能無凶乎?君其往也,送葬而歸,以快楚心。楚不幾十年,未能恤諸侯也,吾乃休吾民矣。」裨竈曰:「今茲周王及楚子皆將死。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九月,鄭游吉如晉,告將朝于楚,以從宋之盟。子產相鄭伯以如楚,舍不為壇。外僕言曰:「昔先大夫相先君適四國,未嘗不為壇。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無乃不可乎?」子產曰:「大適小,則為壇;小適大,苟舍而已,焉用壇?僑聞之,大適小有五美:宥其罪戾,赦其過失,救其菑患,賞其德刑,教其不及。小國不困,懷服如歸,是故作壇以昭其功,宣告後人,無怠於德。小適大有五惡:說其罪戾,請其不足,行其政事,共其職貢,從其時命。不然,則重其幣帛,以賀其福而弔其凶,皆小國之禍也,焉用作壇,以昭其禍?所以告子孫,無昭禍焉可也。」
齊慶封好田而耆酒,與慶舍政,則以其內實遷于盧蒲嫳氏,易內而飲酒。數日,國遷朝焉。使諸亡人得賊者,以告而反之,故反盧蒲癸。癸臣子之,有寵,妻之。慶舍之士謂盧蒲癸曰:「男女辨姓。子不辟宗,何也?」曰:「宗不余辟,余獨焉辟之?賦詩斷章,余取所求焉,惡識宗?」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使執寢戈而先後之。
公膳,日雙雞,饔人竊更之以鶩。御者知之,則去其肉,而以其洎饋。子雅、子尾怒。慶封告盧蒲嫳,盧蒲嫳曰;「譬之如禽獸,吾寢處之矣。」使析歸父告晏平仲,平仲曰:「嬰之眾不足用也,知無能謀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子家曰:「子之言云,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車,子車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陳文子謂桓子曰:「禍將作矣!吾其何得?」對曰:「得慶氏之木百車於莊。」文子曰:「可慎守也已!」盧蒲癸、王何卜攻慶氏,示子之兆曰:「或卜攻讎,敢獻其兆。」子之曰:「克,見血。」冬十月,慶封田于萊,陳無宇從。丙辰,文子使召之,請曰:「無宇之母疾病,請歸。」慶季卜之,示之兆曰:「死。」奉龜而泣,乃使歸。慶嗣聞之,曰:「禍將作矣!」謂子家:「速歸!禍作必於嘗,歸猶可及也。」子家弗聽,亦無悛志。子息曰:「亡矣!幸而獲在吳、越。」陳無宇濟水而戕舟發梁。盧蒲姜謂癸曰:「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將不出,我請止之。」癸曰:「諾。」十一月乙亥,嘗于大公之廟,慶舍涖事。盧蒲姜告之,且止之,弗聽,曰:「誰敢者?」遂如公。麻嬰為尸,慶奊為上獻。盧蒲癸、王何執寢戈,慶氏以其甲環公宮。陳氏、鮑氏之圉人為優。慶氏之馬善驚,士皆釋甲束馬而飲酒,且觀優至於魚里。欒、高、陳、鮑之徒介慶氏之甲。子尾抽桷擊扉三,盧蒲癸自後刺子之,王何以戈擊之,解其左肩。猶援廟桷,動於甍,以俎壺投,殺人而後死。遂殺慶繩、麻嬰。公懼,鮑國曰:「群臣為君故也。」陳須無以公歸,稅服而如內宮。慶封歸,遇告亂者。丁亥,伐西門,弗克。還伐北門,克之。入,伐內宮,弗克。反,陳于嶽,請戰,弗許,遂來奔。獻車於季武子,美澤可以鑑。展莊叔見之曰:「車甚澤,人必瘁,宜其亡也。」叔孫穆子食慶封,慶封氾祭。穆子不說,使工為之誦《茅鴟》,亦不知。既而齊人來讓,奔吳。吳句餘予之朱方,聚其族焉而居之,富於其舊。子服惠伯謂叔孫曰:「天殆富淫人,慶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謂之賞,淫人富謂之殃。天其殃之也,其將聚而殲旃。」
癸巳,天王崩。未來赴,亦未書,禮也。
崔氏之亂,喪群公子,故鉏在魯,叔孫還在燕,賈在句瀆之丘。及慶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與晏子邶殿其鄙六十,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獨弗欲?」對曰:「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與北郭佐邑六十,受之。與子雅邑,辭多受少。與子尾邑,受而稍致之。公以為忠,故有寵。釋盧蒲嫳於北竟。求崔杼之尸,將戮之,不得。叔孫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亂臣十人,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既,崔氏之臣曰:「與我其拱璧,吾獻其柩。」於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齊人遷莊公,殯于大寢。以其棺尸崔杼於市,國人猶知之,皆曰「崔子也。」
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陳侯、鄭伯、許男如楚。公過鄭,鄭伯不在,伯有迋勞於黃崖,不敬。穆叔曰:「伯有無戾於鄭,鄭必有大咎。敬,民之主也,而棄之,何以承守?鄭人不討,必受其辜。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諸宗室,季蘭尸之,敬也。敬可棄乎?」及漢,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我楚國之為,豈為一人?行也!」子服惠伯曰:「君子有遠慮,小人從邇。飢寒之不恤,誰遑其後?不如姑歸也。」叔孫穆子曰:「叔仲子專之矣,子服子,始學者也。」榮成伯曰:「遠圖者,忠也。」公遂行。宋向戌曰:「我一人之為,非為楚也。飢寒之不恤,誰能恤楚?姑歸而息民,待其立君而為之備。」宋公遂反。
楚屈建卒,趙文子喪之如同盟,禮也。
王人來告喪,問崩日,以甲寅告。故書之,以徵過也。 襄公二十九年
【經】
二十有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
夏五月,公至自楚。
庚午,衛侯衎卒,
閽弒吳子餘祭。
仲孫羯會晉荀盈、齊高止、宋華定、衛世叔儀、鄭公孫段、曹人、莒人、滕人、薛人、小邾人城杞。
晉侯使士鞅來聘。
杞子來盟。
吳子使札來聘。
秋九月,葬衛獻公。
齊高止出奔北燕。
冬,仲孫羯如晉。
【傳】
二十九年春王正月,公在楚,釋不朝正于廟也。楚人使公親襚,公患之。穆叔曰:「祓殯而襚,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殯。楚人弗禁,既而悔之。
二月癸卯,齊人葬莊公於北郭。
夏四月,葬楚康王,公及陳侯、鄭伯、許男送葬,至於西門之外,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楚郟敖即位,王子圍為令尹。鄭行人子羽曰:「是謂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
公還,及方城。季武子取卞,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曰:「聞守卞者將叛,臣帥徒以討之,既得之矣,敢告。」公冶致使而退,及舍,而後聞取卞。公曰:「欲之而言叛,祇見疏也。」公謂公冶曰:「吾可以入乎?」對曰:「君實有國,誰敢違君!」公與公冶冕服。固辭,強之而後受。公欲無入,榮成伯賦《式微》,乃歸。五月,公至自楚。公冶致其邑於季氏,而終不入焉。曰:「欺其君,何必使余?」季孫見之,則言季氏如他日;不見,則終不言季氏。及疾,聚其臣曰:「我死,必無以冕服斂,非德賞也。且無使季氏葬我。」
葬靈王,鄭上卿有事。子展使印段往。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與其莫往,弱不猶愈乎?《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東西南北,誰敢寧處?堅事晉、楚,以蕃王室也。王事無曠,何常之有?」遂使印段如周。
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為閽,使守舟。吳子餘祭觀舟,閽以刀弒之。
鄭子展卒,子皮即位。於是鄭饑,而未及麥,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戶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為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於善,民之望也。」宋亦饑,請於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飢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晉平公,杞出也,故治杞。六月,知悼子合諸侯之大夫以城杞。孟孝伯會之,鄭子大叔與伯石往。子大叔見大叔文子,與之語。文子曰:「甚乎其城杞也!」子大叔曰:「若之何哉?晉國不恤周宗之闕,而夏肄是屏。其弃諸姬,亦可知也已。諸姬是弃,其誰歸之?吉也聞之,弃同即異,是謂離德。《詩》曰:『協比其鄰,昏姻孔云。』晉不鄰矣,其誰云之?」
齊高子容與宋司徒見知伯,女齊相禮。賓出,司馬侯言於知伯曰:「二子皆將不免。子容專,司徒侈,皆亡家之主也。」知伯曰:「何如?」對曰:「專則速及,侈將以其力斃;專則人實斃之,將及矣。」
范獻子來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莊叔執幣。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於家臣。家臣,展瑕、展王父為一耦;公臣,公巫召伯、仲顏莊叔為一耦;鄫鼓父、黨叔為一耦。
晉侯使司馬女叔侯來治杞田,弗盡歸也。晉悼夫人慍曰:「齊也取貨,先君若有知也,不尚取之。」公告叔侯,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揚、韓、魏,皆姬姓也,晉是以大。若非侵小,將何所取?武、獻以下,兼國多矣,誰得治之?杞,夏餘也,而即東夷。魯,周公之後也,而睦於晉。以杞封魯猶可,而何有焉?魯之於晉也,職貢不乏,玩好時至,公卿大夫相繼於朝,史不絕書,府無虛月。如是可矣,何必瘠魯以肥杞?且先君而有知也,毋寧夫人,而焉用老臣?」
杞文公來盟,書曰「子」,賤之也。
吳公子札來聘,見叔孫穆子,說之。謂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請觀於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為之歌《豳》,曰:「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偪,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慙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其出聘也,通嗣君也。故遂聘于齊,說晏平仲,謂之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齊國之政,將有所歸,未獲所歸,難未歇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是以免於欒、高之難。聘於鄭,見子產,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產獻紵衣焉。謂子產曰:「鄭之執政侈,難將至矣,政必及子。子為政,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適衛,說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荊、公叔發、公子朝,曰:「衛多君子,未有患也。」自衛如晉,將宿於戚,聞鐘聲焉,曰:「異哉!吾聞之也:辯而不德,必加於戮。夫子獲罪於君,以在此,懼猶不足,而又何樂?夫子之在此也,猶燕之巢於幕上。君又在殯,而可以樂乎?」遂去之。文子聞之,終身不聽琴瑟。適晉,說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曰:「晉國其萃於三族乎!」說叔向。將行,謂叔向曰:「吾子勉之!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家。吾子好直,必思自免於難。」
秋九月,齊公孫蠆、公孫竈放其大夫高止於北燕,乙未,出。書曰「出奔」,罪高止也。高止好以事自為功,且專,故難及之。
冬,孟孝伯如晉,報范叔也。
為高氏之難故,高豎以盧叛。十月庚寅,閭丘嬰帥師圍盧。高豎曰:「苟使高氏有後,請致邑。」齊人立敬仲之曾孫酀,良敬仲也。十一月乙卯,高豎致盧而出奔晉,晉人城緜而寘旃。
鄭伯有使公孫黑如楚,辭曰:「楚、鄭方惡,而使余往,是殺余也。」伯有曰:「世行也。」子晳曰:「可則往,難則已,何世之有?」伯有將強使之,子晳怒,將伐伯有氏,大夫和之。十二月己巳,鄭大夫盟於伯有氏。裨諶曰:「是盟也,其與幾何?《詩》曰:『君子屢盟,亂是用長。』今是長亂之道也,禍未歇也,必三年而後能紓。」然明曰:「政將焉往?」裨諶曰:「善之代不善,天命也,其焉辟子產?舉不踰等,則位班也。擇善而舉,則世隆也。天又除之,奪伯有魄。子西即世,將焉辟之?天禍鄭久矣,其必使子產息之,乃猶可以戾。不然,將亡矣。」 襄公三十年
【經】
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
夏四月,蔡世子般弒其君固。
天王殺其弟佞夫。
王子瑕奔晉。
五月甲午,宋災。宋伯姬卒。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宋共姬。
鄭良霄出奔許,自許入于鄭。鄭人殺良霄。
冬十月,葬蔡景公。
晉人、齊人、宋人、衛人、鄭人、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杞人、小邾人會于澶淵,宋災故。
【傳】
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罷來聘,通嗣君也。穆叔問王子圍之為政何如。對曰:「吾儕小人,食而聽事,猶懼不給命,而不免於戾,焉與知政?」固問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將有大事,子蕩將與焉,助之匿其情矣。」
子產相鄭伯以如晉,叔向問鄭國之政焉。對曰:「吾得見與否,在此歲也。駟、良方爭,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見,乃可知也。」叔向曰:「不既和矣乎?」對曰:「伯有侈而愎,子晳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雖其和也,猶相積惡也,惡至無日矣。」
二月癸未,晉悼夫人食輿人之城杞者,絳縣人或年長矣,無子而往,與於食。有與疑年,使之年。曰:「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吏走問諸朝,師曠曰:「魯叔仲惠伯會郤成子于承匡之歲也。是歲也,狄伐魯,叔孫莊叔於是乎敗狄于鹹,獲長狄僑如及虺也、豹也,而皆以名其子。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也。」士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趙孟問其縣大夫,則其屬也。召之而謝過焉,曰:「武不才,任君之大事,以晉國之多虞,不能由吾子,使吾子辱在泥塗久矣,武之罪也。敢謝不才。」遂仕之,使助為政。辭以老。與之田,使為君復陶,以為絳縣師,而廢其輿尉。於是魯使者在晉,歸以語諸大夫。季武子曰:「晉未可媮也,有趙孟以為大夫,有伯瑕以為佐,有史趙、師曠而咨度焉,有叔向、女齊以師保其君。其朝多君子,其庸可媮乎?勉事之而後可。」
夏四月己亥,鄭伯及其大夫盟。君子是以知鄭難之不已也。
蔡景侯為大子般娶于楚,通焉。大子弒景侯。
初,王儋季卒,其子括將見王而歎。單公子愆期為靈王御士,過諸廷,聞其歎,而言曰:「烏乎!必有此夫!」入以告王,且曰:「必殺之!不慼而願大,視躁而足高,心在他矣。不殺必害。」王曰:「童子何知?」及靈王崩,儋括欲立王子佞夫,佞夫弗知。戊子,儋括圍蒍,逐成愆,成愆奔平畤。五月癸巳,尹言多、劉毅、單蔑、甘過、鞏成殺佞夫。括、瑕、廖奔晉。書曰「天王殺其弟佞夫」,罪在王也。
或叫于宋大廟曰:「譆譆,出出!」鳥鳴于亳社,如曰:「譆譆!」甲午,宋大災。宋伯姬卒,待姆也。君子謂宋共姬「女而不婦。女待人,婦義事也」。
六月,鄭子產如陳涖盟。歸,復命,告大夫曰:「陳,亡國也,不可與也。聚禾粟,繕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撫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子卑,大夫敖,政多門,以介於大國,能無亡乎?不過十年矣。」
秋七月,叔弓如宋,葬共姬也。
鄭伯有耆酒,為窟室,而夜飲酒,擊鐘焉,朝至,未已。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皆自朝布路而罷。既而朝,則又將使子晳如楚,歸而飲酒。庚子,子晳以駟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雍梁,醒而後知之,遂奔許。大夫聚謀,子皮曰:「《仲虺之志》云:『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國之利也。』罕、駟、豐同生,伯有汰侈,故不免。」人謂子產「就直助彊」,子產曰:「豈為我徒?國之禍難,誰知所敝?或主彊直,難乃不生。姑成吾所。」辛丑,子產斂伯有氏之死者而殯之,不及謀而遂行。印段從之,子皮止之,眾曰:「人不我順,何止焉?」子皮曰:「夫子禮於死者,況生者乎?」遂自止之。壬寅,子產入。癸卯,子石入。皆受盟于子晳氏。乙巳,鄭伯及其大夫盟于大宮,盟國人于師之梁之外。伯有聞鄭人之盟己也,怒;聞子皮之甲不與攻己也,喜。曰:「子皮與我矣。」癸丑,晨,自墓門之瀆入,因馬師頡介于襄庫,以伐舊北門。駟帶率國人以伐之。皆召子產,子產曰:「兄弟而及此,吾從天所與。」伯有死於羊肆,子產襚之,枕之股而哭之,斂而殯諸伯有之臣在市側者,既而葬諸斗城。子駟氏欲攻子產,子皮怒之,曰:「禮,國之幹也。殺有禮,禍莫大焉。」乃止。於是游吉如晉,還,聞難,不入,復命于介。八月甲子,奔晉。駟帶追之,及酸棗。與子上盟,用兩珪質于河。使公孫肸入盟大夫。己巳,復歸。書曰「鄭人殺良霄」,不稱大夫,言自外入也。
於子蟜之卒也,將葬,公孫揮與裨竈晨會事焉,過伯有氏,其門上生莠。子羽曰:「其莠猶在乎?」於是歲在降婁,降婁中而旦。裨竈指之曰:「猶可以終歲,歲不及此次也已。」及其亡也,歲在娵訾之口。其明年乃及降婁。僕展從伯有,與之皆死。羽頡出奔晉,為任大夫。雞澤之會,鄭樂成奔楚,遂適晉。羽頡因之,與之比而事趙文子,言伐鄭之說焉。以宋之盟故,不可。子皮以公孫鉏為馬師。
楚公子圍殺大司馬蒍掩,而取其室。申無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國之主也。王子相楚國,將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禍國也。且司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體也。絕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體,以禍其國,無不祥莫大焉!何以得免?」
為宋災故,諸侯之大夫會,以謀歸宋財。冬十月,叔孫豹會晉趙武、齊公孫蠆、宋向戌、衛北宮佗、鄭罕虎及小邾之大夫會于澶淵。既而無歸於宋,故不書其人。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淵之會,卿不書,不信也。夫諸侯之上卿,會而不信,寵名皆棄,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信之謂也。又曰:『淑慎爾止,無載爾偽。』不信之謂也。」書曰「某人某人會于澶淵,宋災故」,尤之也。不書魯大夫,諱之也。
鄭子皮授子產政,辭曰:「國小而偪,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子皮曰:「虎帥以聽,誰敢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小能事大,國乃寬。」子產為政,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子大叔曰:「國皆其國也。奚獨賂焉?」子產曰:「無欲實難。皆得其欲,以從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愛於邑,邑將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國何?」子產曰:「非相違也,而相從也,四國何尤焉?《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歸。」既,伯石懼而歸邑,卒與之。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為卿,辭。大史退,則請命焉。復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策入拜。子產是以惡其為人也,使次己位。子產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大人之忠儉者從而與之,泰侈者因而斃之。豐卷將祭,請田焉。弗許,曰:「唯君用鮮,眾給而已。」子張怒,退而徵役。子產奔晉,子皮止之,而逐豐卷。豐卷奔晉。子產請其田、里,三年而復之,反其田、里,及其入焉。從政一年,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及三年,又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 襄公三十一年
【經】
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
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宮。
秋九月癸巳,子野卒。
己亥,仲孫羯卒。
冬十月,滕子來會葬。
癸酉,葬我君襄公。
十有一月,莒人弒其君密州。
【傳】
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會,見孟孝伯,語之曰:「趙孟將死矣!其語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若趙孟死,為政者其韓子乎!吾子盍與季孫言之,可以樹善,君子也。晉君將失政矣,若不樹焉,使早備魯,既而政在大夫,韓子懦弱,大夫多貪,求欲無厭,齊、楚未足與也,魯其懼哉!」孝伯曰:「人生幾何,誰能無偷?朝不及夕,將安用樹?」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孫將死矣!吾語諸趙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與季孫語晉故,季孫不從。及趙文子卒,晉公室卑,政在侈家。韓宣子為政,不能圖諸侯。魯不堪晉求,讒慝弘多,是以有平丘之會。
齊子尾害閭丘嬰,欲殺之,使帥師以伐陽州,我問師故。夏五月,子尾殺閭丘嬰,以說于我師。工僂灑、渻竈、孔虺、賈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公作楚宮。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宮。若不復適楚,必死是宮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宮。叔仲帶竊其拱璧,以與御人,納諸其懷,而從取之,由是得罪。立胡女敬歸之子子野,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毀也。
己亥,孟孝伯卒。立敬歸之娣齊歸之子公子裯,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則立之,無則長立。年鈞擇賢,義鈞則卜,古之道也。非適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喪而不哀,在慼而有嘉容,是謂不度。不度之人,鮮不為患。若果立之,必為季氏憂。」武子不聽,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於是昭公十九年矣,猶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終也。
冬十月,滕成公來會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將死矣!怠於其位,而哀已甚,兆於死所矣,能無從乎?」
癸酉,葬襄公。
公薨之月,子產相鄭伯以如晉。晉侯以我喪故,未之見也。子產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閈閎,厚其牆垣,以無憂客使。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牆,以待賓客。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請命。」對曰:「以敝邑褊小,介於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逢執事之不閒,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其輸之,則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其暴露之,則恐燥濕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臺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僕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隸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賓至如歸,無寧菑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今銅鞮之宮數里,而諸侯舍於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踰越。盜賊公行,而夭厲不戒。賓見無時,命不可知。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敢請執事將何以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文伯復命,趙文子曰:「信,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謝不敏焉。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乃築諸侯之館。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矣;辭之繹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鄭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適晉告,禮也。
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輿。既立展輿,又廢之。犁比公虐,國人患之。十一月,展輿因國人以攻莒子,弒之乃立。去疾奔齊,齊出也。展輿,吳出也。書曰「莒人弒其君買朱鉏」,言罪之在也。
吳子使屈狐庸聘于晉,通路也。趙文子問焉,曰:「延州來季子,其果立乎?巢隕諸樊,閽戕戴吳,天似啟之,何如?」對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啟季子也。若天所啟,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親而事有序,其天所啟也。有吳國者,必此君之子孫實終之。季子,守節者也。雖有國不立。」
十二月,北宮文子相衛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過鄭,印段迋勞于棐林,如聘禮而以勞辭。文子入聘,子羽為行人,馮簡子與子大叔逆客。事畢而出,言於衛侯曰:「鄭有禮,其數世之福也,其無大國之討乎!《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禮之於政,如熱之有濯也。濯以救熱,何患之有?」子產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於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為辭令;裨諶能謀,謀於野則獲,謀於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乃問四國之為於子羽,且使多為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應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北宮文子所謂有禮也。
鄭人游于鄉校,以論執政。然明謂子產曰:「毀鄉校何如?」子產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後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實不才,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豈唯二三臣?」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產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子產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製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子皮以為忠,故委政焉。子產是以能為鄭國。
衛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公曰:「善哉!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內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以威儀也。《周書》數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言畏而愛之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言則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於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為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為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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