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汉高祖
汉高祖是中国古代数一数二的开国大帝;汉代官修正史有三部:《史记》《汉书》《后汉书》,按理说,高祖的生平事迹,早该一清二楚,题无剩义。然而事实似非如此。正如正午阳光下的一粒细沙仍会有阴影,或者换个说法,像汉高祖这样的高山大壑级的历史人物,更可能阴阳向背,藏着人所未窥的多重褶皱。这不,寻绎史料,仍可发现几处暗点,数宗疑事,不妨作一汗漫之问。~{ xJ*K%Y5~K,H
一、汉高何名?s:Y)D#I AQ3B@
刘季者谁?汉高祖刘邦也。但若死磕历史,刘邦本人知不知道自己名叫刘邦,汉朝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开国皇帝名叫刘邦,显然是一个疑案,是为“汉高未名”。!qp9{f5u!uX
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然而,在识字读书大不易的古代,“肇赐予以嘉名”(《离骚》)实非穷人家轻易能够办到的事,更何况战国末期,草民更多为文盲,生下儿女来,每以排行或贱称敷衍应付。一生老二老三,几代无名无字,乃是常事。“白徒”刘季,就是典型。
汉高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天子,古人的说法叫“白徒”,此已为史家公认。他自承“吾生不学书,但读书问字而遂知耳”,是照例耍了一把无赖,把原因全推给“暴秦”:“吾遭乱世,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手敕太子》,《全汉文》卷一)真实的情形,是以他的出身与战国末期社会发展的水平,一个乡下老农的儿子,想读书也没门。
想当初六国尚未统一,宋国沛地丰邑中阳里农民刘太公(相当于刘老汉)的老婆刘媪(相当于刘婆子)生下老幺,和几个哥哥一样没给起名设字,按乡间习惯,随喜排行称呼。刘季,刘老幺,或刘老四也。《史记·高祖本纪》开篇仅谓高祖“姓刘氏,字季”,并不言名,后文亦但以刘季相称,直至攻下沛县被推为首领,始改称其自封之沛公。究其实,“季”乃排行,亦非父母为这位家中老幺专起的字。多年后长安未央宫落成,汉高祖置酒大会群臣,在为父上寿时仍自称“季”,呼兄为“仲”。再看《汉书》之《高帝本纪》,开头即名、字均避而不提,一路称高祖,把刘季留给萧何、吕后和父老们去唤。
显然,《史记》《汉书》作为汉朝官修正史,无疑是关于汉高祖最全面的第一手史料,均有意(也属无奈)略过这个人物传记开宗明义必须清晰交代的第一要点。说是避讳吧,《史记》及两《汉书》乃至清人严可均所辑《全汉文》均未讳“邦”避“季”。汉灵帝中平三年(186)刊出的《榖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有“诗云旧国,其命惟新”句,改邦为国,这成为汉碑讳“邦”为“国”的孤证。但前此延熹元年(158)《郎中郑固碑》有“邦后珍玮,以为储举”语,后此初平元年(190)《圉令赵君碑》有“刊金石,示万邦”句,又并不避讳。再说,避讳把人的真名给避没了,这样的事也太无厘头了吧?,F8FZI{u8h#fi3v
当然,如此明显的尴尬,不可能没人发现,但一直含糊过来。《史记·高祖本纪》三家注:“《集解》:《汉书音义》曰:‘讳邦。’”但《索隐》紧接着提出怀疑:“按:《汉书》‘名邦,字季’,此单云字,亦又可疑。按:汉高祖长兄名伯,次名仲,不见别名,则季亦是名也。故项岱云‘高祖小字季,即位易名邦,后因讳邦不讳季,所以季布犹称姓也’”。司马贞吞吞吐吐要说的意思是,他怀疑汉高祖根本就是有字无名,或字即是名。为什么呢?通行的经颜师古校勘的《汉书》不提汉高名字,东汉末年荀悦所撰《汉纪》首谓汉高名邦,但颜师古《汉书叙例》“荀悦”条下谓“撰《汉纪》三十卷,其事皆出《汉书》”。若《汉书》本无,荀悦又何所本?不排除他自家杜撰或后人阑入的可能。司马贞所引的项岱为东晋南朝时人,《汉书音义》作者或谓臣瓒,或谓蔡谟,也都是晋人,说话是不能算数的。